“相对无用的科学部门,剩余寿命不长的老年及中年人,过了生育年龄的女性学者,是最开始被抛弃在太空的一批人。”
新生群蓦然沸腾,爆发出一阵热议。学院的老师面色严肃,在司令台下旁听的管理层之一皱着眉头,侧头凑近同伴压低声音询问。
“这都是封存资料,这么公开……?”
另一名管理层表情也很郑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终端,沉吟着。
“这是上将的权限。”他狠了狠心,拍板道,“校长说之后的训练全由上将接手,随他去!”
底下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停过,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安德烈并没有强行命令他们安静,只是又换上了另一组图片。
大大巨幕投影上是开荒时期的欧姆星,还未进化出ABO三性的普通人类被巨大的虫族一口咬成两半,人类残破零碎的肢体铺满了建设中堡垒。
修建到一半的军事壁垒参差不齐,混凝土和钢筋暴露通过合金断口暴露在外面,漆黑或者红紫色的千足蜈蚣像巨蟒一般一条条压在上边。尾部长出的尖锐尾刺朝天勾着,上面串了好几个尚未死亡的人类,正在扭曲着肢体挣扎,用绝望的表情呼救。
鲜血汇成了一条猩红的河流,在地面上蜿蜒。
还有一张图片是被欧姆星本土病毒侵袭病人,浑身化脓,白骨嶙峋。
新生们盯着这些图片,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偌大的训练场一片死寂。封闭的室内没有风,空气都像凝滞了,猩红的历史和死亡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在太空。”安德烈给了他们一点时间,再次开口,“老者和女性是有限的。”
“宇宙所面临的危机,资源的缺乏却是随时存在的。”
“人类必须留下火种——明确了这件事之后,为了人类的明天,最后登陆欧姆星只有各国必要的领袖,各行业顶尖的学者,和重建时充当劳动力的不可缺少的军队士兵。”
“他们代表的是全人类最尖顶的领导能力、智慧还有执行力。剩下的那些官僚、学者等其他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自愿在每次紧急时刻走向即将被抛弃的舱体。”
领头站在列队最前方的欧尔垂下眼睛,在心里低低接口:这才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火种”计划。
“拓荒时期,仅存的人类仍要面对强大于己身数倍的虫族,毫无先例的病毒和陌生的环境。”
“后两者尚能克服,面对前者……当时携带的热武器过高威力的不能用来打击已经兵临城下的敌人,短距离高杀伤力的武器会连同炸毁修建中的军事壁垒,最终只能采取一个方案。”
所有新生同时想到了历史书上的记载。
——人体炸弹。
而安德烈告诉了他们又一项极其残酷的辛秘。
“当时将人类身体改造成液压炸弹的那位学者,所用的所有的实验体都是登陆欧姆星后新诞生的婴儿,以及六岁以下的儿童。”
当时的人类需要保障一切劳动力,这些小生命不得不被从母亲怀里夺走,在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被送进冰冷的实验室,连上仪器,日以继夜的注**一针管一针管人体根本无法相融的爆炸性液体。
“军事壁垒全面建立后,联邦帝国成立的第二天,那位学者率领他的团队在实验室全体饮弹自尽。”
这位学者在历史上被隐去姓名,他在地球时获得过诺贝尔奖,也曾为人类攻克病毒做出过突出贡献,履历辉煌。
安德烈最后放出了一张陈旧的图片,是这位学者死前留在实验室的,那些被用作人体研究的儿童名单。
林西。
赫尔。
小米亚。
……
“妈妈。”
有些孩子太小了,他们父母甚至来不及为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他张嘴,只能模模糊糊地叫一句“妈妈”。
底下某个角落传来克制不住的低泣,生性刚毅的Alpha对着这张稚嫩的名单泪流满面。
安德烈微微俯身,双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锐利的目光直视底下的新生们。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要你们知道,包括我们在内所有现存的人类的存活是由什么换来的。”
“而你们未来所要担负的就是人类付出这些代价换来的东西,是帝国仅有的30亿人口。”
“和平是暂时的。”
安德烈直起身体,握紧右拳敲上左胸口,“火种计划还在继续,执行者,是未来的你们。”
肩上的担子陡然变得沉重,在场的新生无一不心口一悸,心神震颤。
许久,从各队伍领头的人开始,所有新生纷纷用右拳捶上左胸,整齐地行了个军礼。
整个训练场只能听到他们立正时脚掌踏地的脚步声,空气里蔓延开无声的肃穆。
.
“我的天啊!欧尔!你这个哥哥可了不得啊!”
欧尔的宿舍,利奥不停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我的天!我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使命感!我想训练了!”
“他还不是我哥。”欧尔皱起眉头。
安德烈和法安订婚了,按照帝国的习惯,欧尔可以直接叫安德烈哥哥。
“没错!”室友们完全无视了欧尔的话。
博德里按住自己抖个不停的腿,“我操,你们看,我现在胳膊上还有鸡皮疙瘩!”
“他不是我哥。”欧尔重新强调了一遍。
利奥一把搭上他的肩,“你放心,我们不会嫉妒的,这事我们也羡慕不来啊!”
“毕竟你亲哥可是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要说配的话,确实也只有上将能和他凑成一对了!”
听到这个,博德里的腿也不抖了,不知道在向往什么,露出了梦幻的表情。
法安十八岁起就在评选官网上连任“最受Alpha欢迎的Omega”的桂冠,还曾受邀拍摄过《时代》杂志的封面——他们这群死样子,欧尔第一次在寝室里和法安通话的时候就知道了。
欧尔额角青筋一跳,刚想说些什么,一群室友已经齐声感慨到。
“还是上将牛逼啊!”
欧尔扔开利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摔门而出。
夜凉如水。
今天安德烈的讲话太过深入人心,平时封闭训练后一片漆黑的一楼训练室灯火通明,不少腺上激素飙升的“明日之子”在里面播撒汗水。
欧尔只想静静。
今天安德烈说的那些话当然也震撼到了他,但在这之前欧尔很早就已经树立了目标,不断给自己肩上的担子施压,因此所产生的震动远没有其他人来的强烈。
然而他的心里压力却比任何人来的都要重。
——在他很小的时候,久远到欧尔已经对那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他曾发誓要保护好自己的兄长,在母父离开后,成为下一个法安可以依赖的人。
但他太小了,还没等他成长到实现这个目标,就有人接过了他立志要肩负起的责任。
尚还年幼的欧尔只能把自己的目标放大,立足到整个帝国,把小小的一个尼克兰家拢在里面。
与此同时,在他立下目标的这刻,身为同领域的Alpha长辈,安德烈的名字不可避免地被人悬在他头顶,一直比较到他长大。
欧尔漫无目地走着,本来只是想拖会儿时间,等寝室里那阵狂热的气氛过去再回去。但走着走着,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第一次遇见萧兰的那片灌木林。
也意外的,再次在这片树木围绕的空地上看见了对方。
——一个隐藏自己真实性别,不需要他保护、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独立自强的,甚至可以反过来充当保护者角色的Omega。
一个和没有任何力量、孩童时代的欧尔,对处处照顾自己的兄长的印象相同的Omega。
第32章
萧兰才录好视频,把摄像机放进手提箱里。他换好脖颈上的生物仿真皮肤,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欧尔。
萧兰悚然一惊。
“这么巧。”欧尔神色平静,坦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怎么不去训练室训练?”
萧兰观察着他的表情,略微放下了一点心,笑了笑。
“你出来散步?训练室人太多了,这里比较清静……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欧尔道,走进了随便挑了个方形的重力器材坐下。
萧兰松了口气,估摸着他什么也没看到,彻底放下了心。
他刚刚也累了半天了,这些器材的重量对Omega而言还是太吃力,他看欧尔一时片刻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放弃了要收拾东西的想法,坐在了欧尔旁边的器材上。
今夜天空不知怎的灰蒙蒙的,头顶上像笼了一层东西,看不清平时明亮璀璨的星空。
道路上矗立的路灯尽职尽责地发散着光芒,欧尔坐下后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目光落在一根草上,像是在发呆。
萧兰侧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不甚明亮的光线为他的脸打上了一层暖光,柔化了他总是显出十分冷淡的面部表情。萧兰无意识地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