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欧洲的只有两所大学,即意大利的博洛尼亚法律学院(今博洛尼亚大学的前身)和法兰克的索邦神学院(今巴黎大学的前身)。这两所学校路西德都是头回听说,应该建校时间不长,名声还不显。但是,相距遥远的大宋帝国却知道并且邀请了他们,这个“耳目”是如此之广,让人啧叹时又心惊。
这些来自大学的法学者们并不占与会学者的多数,因为很多国家都没有专门设立大学,但每个国家都有精研法律的官员和学者,出席会议的很多法学者就有着官员身份,或是教职者身份,如英格兰法学者托马斯·贝克特,就是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即是英格兰的教会长,而在他出任大主教之前,是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的*官兼上议院议长。
这时大多数国外学者都到了会场,学者们互相打着招呼,相熟的凑到一堆说话,不相熟的由人带领着互相结识,会场气氛很是热闹,当然也有互相瞪眼睛的,多半是伊斯兰的学者与罗马天主教的学者相见两不欢。
路西德看到那些熟面孔后就激动了,满怀欣喜与科尔瓦多、麦地那、巴格达的学者们打招呼,其中有好几位是他的挚友,若用宋人的话形容他的心情,就是“他乡遇故知!”
与会学者中,也有如路西德这般已经在杭京城住了一段时间的,长者有一年,短的也有三五月——部分是时间比较闲,便提前渡海过来当作是游历,部分是怀着别样目的,过来探查“交流会”的真正目的,他们的君主认为东方这个帝国不可能无端端开什么学术交流会,肯定是有别的图谋,于是阴谋论了。
不论怀着怎样的目的,这时先来的学者都充当了引导者,为新来者介绍这个帝国的情况,当然重点是与法学交流会有关的情况。
这其中,在交流会学者名单上居于大宋交流学者首位的“儒教教宗”当然引起了异国学者最多的关注。
在名单上,名可秀姓名字号之下的简介是“儒宗”,翻译成其他国家的语言,其意为“儒家思想流派和学派首领”,但是信仰宗教的西方学者们很难理解“儒家”和“儒教”的区别,他们认为“儒宗”就是教宗、教皇——在大食语和拉丁语中,分别用教宗和教皇这两个单词,其意大致相同。
这是认识的偏差是源于中西方文化背景和语境的差异,首先,对于“宗教”这个词和这个概念的理解就是有偏差的,中国学者认为宗教专指拜神教,所以道家是一种思想学派,而道教就是一种宗教。但是泰西文化不是以崇拜神灵为宗教的定义,而是把宗教视为“生活中的大事”,是贯穿人生的信仰,因此,泰西学者很自然认为儒家是一种偶像崇拜的信仰。
即使已经在大宋待了两年多的路西德,他对中国文化的了解还远称不上透彻,从一个西方观察者的角度来看,他认为儒学是一种对“仁”和神秘的自然力量——比如“天命”——的信仰,而且有着崇拜祖宗和各种神灵的祭祀仪式。因为路西德对儒家的解释,更让伊斯兰的学者们肯定了“儒教”的这种认定。
作为被认定的儒教教宗,名可秀的入场相当引人瞩目。
这位女教宗着实太过于年轻了,容貌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但事实上,这位女教宗至少有五十岁了——尽管他们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但根据先来者的介绍,从她的生平履历来看,应该是五十到六十这个年岁。
泰西的学者们不由想起历史上闻名的克丽奥佩特拉七世,这位埃及女法老有着惊人的美貌和魅力,征服了当时最有权势的罗马共和国执政官凯撒和他的军帅马克·安东尼。
但是,这位女教宗显然不是以美貌征服男人,因为她的气势太过强大、太过凛冽,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刺痛眼睛,让人心中直泛寒气,根本无法仔细去端详她的容貌,而她入场带来的威压让整个会场都变得无比沉窒,仿佛重压在心口,学者们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已停止了。
这一位绝对不是克丽奥佩特拉七世可比!
学者们因为这位女教宗的性别而生出的轻视和若干不好的浮想都在这一瞬间被压成渣,从他们冒着寒意的心中冰冻了下去。
宋周两国的学者但见这些泰西学者的脸色,心中一乐,暗道:这个下马威下得好!
名可秀穿着黑色镶红边的暗纹深衣,腰间系着红色织暗纹的锦带,系着一方剔透的羊脂玉佩,头上青丝绾髻,戴一顶式样简单却极精致的玉冠,玉质莹白剔透,隐隐泛着流光,全身衣饰颜色对比鲜明,却又显得庄重,没有张扬的奢华,却是低调的贵重。——有眼力的中方学者都已看出这一身价值千金,是真正的黄金,不是铜钱。
那些泰西学者即使不知道上等蜀锦和双面流云织的价值,对玉器的价值也不是很了解,泰西人更习惯用金银宝石,但是,单单看那衣物的质料,和行走间隐隐流动的织纹,以及那玉质的莹亮无瑕,就已能确定这一身价值不菲。
但她这一身又极简单,没有繁复的花边,也没有让人眼花的刺绣,通身佩饰也只有一方玉佩,却让人感觉到什么是“华贵”。
这种低调的华贵也是与会中方学者们的衣着特色,乍一看,不夺人眼球,仔细一看,那些衣着佩饰个个都是高档货。
中方学者当然不是来斗富的,但是,在这种正式场合穿着一定要体面,这也是对来自国外的学者们的一种尊重。
泰西学者们当然也穿了他们最体面的衣服过来,但这一比,中西方的差异就体现出来了,那些手上戴宝石戒指的泰西学者忍不住暗地里做了同一个动作:将它悄悄捋下来塞进衣袋里。——这一比,倒显得他们像暴发户了。
名可秀与跟随在她身后的学者都在东面的主席座落座。已经先到会场的宋周学者都坐在东面主席座后面的席位上。伊斯兰学者分别坐在南北两个方向,拜占庭和欧洲学者都安排坐在西面席上。
会场对学者的席位安排是按国家来分,很有讲究,比如穆斯林国家的学者与拜占庭和欧洲国家的学者互相分隔开来,即使来自同一国家的学者,内部也要分教派,像拜占庭席位的古希腊法学者就与拜占庭法的学者相隔开来,在他们之间坐着的是古罗马法的学者,而穆斯林国家的逊尼派学者不会与什叶派坐一堆……
西方学者到会后,只有少部分学者临时要求调动了座位,这就是说,会场对学者座位的安排大部分都符合实际情况,这让西方学者惊讶的同时,又心生凛意,这表明这个东方帝国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超过他们对这个帝国的了解,而且,他们对与会的东方学者也相当陌生——当然,这些西方学者不知道,宋周两国的学者对他们同样是两眼一抹黑的不清楚,整个会场里,对应邀出席会议的西方学者的背景了解清楚的,只有名可秀和范浚两人。
范浚是交流会主持,他是大理寺卿,会场通译对范浚官职的意译是“大宋帝国最高司法官”,交流会的邀请函是以大宋帝国官方的名义发出,以范浚的职位担任法学会的主持是很恰当的。
“当当”两声钲响宣告中西方法学交流会正式开始,会场安静下来。
大会起始是对参与交流会的各国学者的介绍,由各国学者的助手起草文稿并做简介,时间限定在一分钟内,会场中间竖立着四方都有钟面的檀柱大摆钟。
这个介绍的时间很长,因为会场有四种官方语言,每位学者的介绍都要有三种语言的通译分别翻译,相当于每位学者的介绍是在三分钟内,总共一百二十六位学者,全部介绍完毕用去了八个小时,会议的第一天也就相当于大家照个面,互相认识认识。
松桂园内有住宿的客栈,嫌回城远的学者可以在园内住下,周国的学者们都选择在园内居住的方便,但西方学者们都选择回城,因为可以就近感受这个帝国京都的繁华,还可以逛一逛据说很热闹的夜市。
所以,会议早上的时间定在九时开始,充分照顾了这些观赏夜市或许很晚才睡的国外学者。
会议第二天正式进入议题。
☆、大道言政(三)
进入法学议题之前,范浚阐明了这次交流会的目的。
这也是与会西方学者关心的。
为什么宋帝国要突然邀集全世界的法学者交流呢?
范浚用了很直白的话来阐述目的,这是为了便于现场的快速翻译。
他说道:“法律对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是非常重要的。信仰、伦理、制度一起构建了人类社会的秩序,而法律就是维护这个秩序的最重要手段之一。从更深层次讲,法律是一种信仰之下的执着,它的实现寄托于一群有崇高信念和崇高奉献理念的信仰下的人的有效治理,它代表了一种公正无私的信仰。这种信仰,对世界上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是十分重要的。可以这么说,有成文体系的法律,是文明的标志之一。
“各位学者,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代表了不同的文明,但因为陆地和海洋的阻隔,这些光辉璀璨的文明很难得到互相的交流。我们中国有句话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海的广博正是因为它的开放和包容,而封闭的文明便如没有活水进入的河流最终必会走向枯涸。为了世界上这些璀璨文明的互相了解,大宋帝国愿意提供一个平台,一个使各大陆洲国家能够友好、平等交流的平台,不因民族、国别、信仰的不同而产生歧视和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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