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神行岩那一串串开得冒傻气的桂花,这儿简直差远了。
不仅环境不好,姜别看着坐在门口打坐的夏小正。这儿的人也不好。
夏小正是夏慈恩的儿子,排老几不知道。专门来看着他的。
夏小正瞎了的一只眼睛,藏在眼罩后面。半个黑色的面具把他下半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漏了一只完好的眼睛。
那只仅剩的眼睛满是亮光,眼里的狠厉像刚磨好的匕首。即使没见过他的长相,单凭那一只眼睛,也能认出他来。
姜别不喜欢夏小正,他见夏小正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像狼狗。不同于狼,狼有种孤傲,夏小正穷凶极饿。对,就是那种被卖到乡下准备宰了,成年到辈子也吃不上一顿好的,看谁都呲牙咧嘴的狼狗。
姜别来这三天,都没出过这个屋。夏小正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三天,一句话没说过。
“夏公子?”姜别想插科打诨了解北冥宫的情况,谁知他刚一开口,夏小正一拳轮到姜别脸上,把姜别揍得看见了北冥宫的第一片星空,像指甲挠玻璃的嗓音在姜别耳边响起:“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一个字都不会听,再出动静我割断你的声带。”
不都说反派死于话多的吗?这夏小正不按套路出牌啊!一句话不说叫他怎么玩?
姜别揉揉自己的脸,不打算找挨揍了,也不想再听夏小正说话了。
夏小正的声音太难听了!嗓子就像被人灌过药一样,如同破烂的风箱,一说话就会有吱呀乱响的杂音。
姜别不禁好奇,好歹也是夏慈恩的儿子,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不知几时,有人传话来夏慈恩要见姜别。
姜别跳起来拍拍屁股,终于叫他了,这破地方再待下去他就疯了。
夏小正把姜别送到正殿,悄无声息地退下。
姜别四处打量着昏暗的正殿,四十八根长明灯分两列排开,直栏横槛,浮雕彩绘,好不气派。
“你倒是不怕。”坐在正座上的夏慈恩先开口了。
姜别看去,发现夏慈恩身后依旧站着那个遮着面纱的女人,倒一时有些惊讶。按夏慈恩阴毒狠辣的行事风格,此时的事情不应多让一个人知道,更别提女眷了。
“我怕啊。”姜别特意瑟缩一下给夏慈恩看,“但是我是来跟夏宫主来谈买卖的,气势要先撑起来,不然就先输了。”
夏慈恩笑了:“有点意思,你说说你想谈什么?”
姜别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你和楼清尘都说我适合修魔,我也不避讳。你我的底细彼此都清楚,失忆和炉鼎那蒙骗外人的招数就别用了。你用的是招魂术,不成想出了岔子把我这个酒囊饭袋招来了。咱俩谁过的都不舒坦,不如彼此成全。你助我修魔给我力量,我愿意给你当容器。”
“未经世事的小毛孩子。”夏慈恩的语气颇为不屑,“你修了魔做他人容器可就没有意识了,要那些力量还有用吗?”
力量无用论,这可不像崇尚权利的夏慈恩能说出来的话。姜别心里察觉异样,顺着夏慈恩的话继续道:“做有意识阶下囚,不如抛了意识受万人朝拜,一生也算风风光光。”
“初生牛犊。”这是夏慈恩给姜别下的定论。
姜别马上摆摆手:“别别别,夏宫主你太客气了,骂我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夏慈恩意识到姜别骂他虎,对于这种低级却很奏效的垃圾话,夏慈恩很是讨厌:“小毛孩子就会逞些口舌之快。”
姜别无所谓的一耸肩,半开玩笑道:“反正我谁也打不过,口头上还不让占占便宜。”
随后姜别挑起嘴角接着道:“况且我做了容器后真的就是没有意识了吗?夏宫主的想法不单单是招魂这么简单吧?就不怕我得了力量跑了,不再听你差遣了?”
夏慈恩明显顿了一下:“知道的倒不少。”
姜别微微一笑:“夏宫主,做买卖不敞开了谈,藏着掖着可不打好吧?”
夏慈恩冷眼相许:“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姜别拿出半沓引火符,一边掂量一边道:“我是没什么可稀罕的,不过这壳子你找起来挺不容易的吧。你不挑明了我今天就在这自焚,或者割肉也好,跳井也好,我一定用尽全部方法让这壳子死得血肉模糊,你就再找别的容器去吧。”
夏慈恩打量姜别良久:“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真不该让你先去试炼场,平白锻炼出几分胆色。”
姜别笑着把引火符收进袖子里,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不作声。
夏慈恩看着姜别,就是一只毛没长齐狐狸样。有几个心眼都摆在明面上,夏慈恩又偏偏不得不由着他。
“告诉你也无妨,无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都无所谓。”夏慈恩刻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我要毁了整个修真界,也包括我自己。”
怪不得夏慈恩不在乎姜别站在哪边,这老家伙是真找死。夏慈恩此人矛盾的有点病态,作为修真者凡有乱世都出过力,要是真挑他还真挑不出什么大错,唯独对力量有种格外的痴迷。可如今夏慈恩不要力量,反倒是一心毁灭世界,问题的级别一下子提高了可不止一个档次,这老头是迟来的青春期开始叛逆了吗?
“夏宫主?”姜别用询问的语气试探道:“你脑子没坏吧?”
本是一句调侃,夏慈恩却不见怒色生硬地换了话题:“腊月初八,是你献舍的日子。”
姜别知道夏慈恩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低头嘟囔道:“好端端的你毁灭世界干嘛?金子不够好还是美女不够多?我要是你我恨不得活成老王八好吗?”
“姜公子请回吧。”夏慈恩下了逐客令。
姜公子瘪瘪嘴离开正殿,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夏慈恩身后的女人半晌,回头皱起眉使劲晃了晃脑袋,许是光线太暗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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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会日结束后,神行岩一如往日。
楼清尘眼睛还没睁开,抬手道:“姜别,伺候我……”突然想起姜别不在了,自己又不想动。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呦呵!”崔景言掀开窗子冲屋里吹口哨:“辗转反侧?”
楼清尘反手扔过去一个枕头:“滚你妈的!”
“出来逛逛你,要发霉了!”崔景言轻而易举接住枕头喊到:“除了姜别没人叫的动你了是吧!”
第二个枕头紧跟着飞出来,稳准狠地砸到崔景言脸上:“再跟我提他你也去死!”
这死没出息的。
崔景言把枕头扔回去,二话不说地进屋拽着楼清尘脚脖子,把楼清尘死猪拖地拖到门口的台阶上。
此时已日上三竿,入了秋山风凉爽不少,阳光晒到身上暖洋洋的。
楼清尘嗅着花香,十分舒服,像只偷吃了小鱼干的老猫,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崔景言率先开口道:“幽幽谷只是出了些银子,抚恤各大门派。走尸和凶兽的事因为三会日一闹也安分了不少。不过这些对于北冥宫和幽幽谷来说也只是警告,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楼清尘摆弄自己手指蛮不在乎地道:“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次能让他们两家消停一阵,我图个清静就够了。有些事情我要跟他们从长计议。只是……”姜别。
楼清尘没有说出口,这是他心里越不过去的坎。四十年前,他谁也没保住。四十年后,他依旧没保住姜别。呵,这么多真是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楼清尘看着挤了一院子的花,想起那是姜别刚上戴云山时给他搬来的。梅花兰花,牡丹山茶,但凡姜别找得到的,也不管放不放得下,全都塞进院子里了。
姜别跟楼清尘说,这么多种类可以从冬开到秋,师尊无论哪个季节出门都能看到花,不然总要有个季节要去瞧那光秃秃的枝干子,丧气。
楼清尘当时听完简直嫌弃死了,人俗,花也俗,但他自己又懒得搬出去,就让它们在院子里那么挤着。如今回头一想,这俗不可耐的花也在他院子里开了十多年了。
崔景言明白楼清尘想说什么,道:“我让阿晏和蒋岩时不时的去北冥宫附近溜溜缝。”
楼清尘听后睫毛颤抖了一下,别过头嘴硬:“让他死那算了。”
崔景言这次笑着不戳穿楼清尘:“我想把你的玄鸟也派去。”
楼清尘面子挂不住了,恼羞成怒起身道:“派去就派去,问我做什么?”
崔景言看着起身回屋的楼清尘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这反应多半是答应了。
崔景言想起四十年前,敖放摘了满满一竹篓的杏花顶在窗沿上。楼清尘一早打开窗子,那一片杏花雨就自上而下的落到楼清尘眼前了。
楼清尘眼中喜色一闪,却不巧当时刮了一股邪风,杏花糊了楼清尘一脸险些没憋死他。
崔景言想着不禁笑出声,这又傻又土的示好方式,姜别和他是真像啊。
第17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时光飞逝,一晃眼间到了数九寒冬。
夏小正粗暴地推开姜别的房门,正在睡觉的姜别被吓得一个机灵,擦了擦口水迷迷糊糊地起身:“啊,夏公子啊,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