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缕,喝酒。”刘月华闲不住,菜还没吃几口就要冲我敬酒。
“着什么急,先吃点东西,要不然醉的快。”
刘月华左手撑着头,右手端着酒杯,不满的说:“你做丞相有些年月了,又做出了那么多政绩,现在是深得民心、有了威望,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怎么会呢。”最初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不过这两年她大了,我发现,长公主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做事还算有条理,又能吃苦。
“怎么不会?你要是给我面子,就把这杯酒喝了,现在的官员没一个敢向你敬酒,多不好玩。”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刘月华见我如此好说话,笑的眼睛都迷了起来。
本想打发完她就可以好好吃菜,对面的许维竟然站起来向我隔空敬酒。
“右相在青州建成了一线运河,又带百姓酿酒,解决木材的难题,可谓一心为民,这一杯,老臣敬你。”
他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对我如此恭维,这杯酒不得不喝,赶紧举杯喝完,对他亮出空空的杯底。
本来吧,后面的群臣摸不清楚我的态度,还在观望,见长公主和左相先后向我敬酒,瞬间胆子壮了不少。那些新上任还不足一年的大臣们摩拳擦掌,接二连三的对我炮轰,一杯杯酒像水一样被喝下肚,酒精上脑,身子又热起来。
“朕知道众卿家今日高兴,不过也不能一直盯着右相罢。”上首的那位终于开口替我说话,还没来及给我敬酒的大臣们瞬间掩旗息鼓,转战左相许维去了。
长长缓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往御座上瞧,见皇帝面色无恙,用眼神对刘月华发出警告,长公主缩起脖子像一只被恐吓的乌龟。嘿,刘月华见到刘月盈永远就像老鼠见到猫。
酒喝得太多,撑着额头用茶解酒,又吃了许多菜,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太成殿中央开始了歌舞表演。
民间最出名的舞坊和乐坊全出了节目,舞女拉着飞天开始跳舞,蓝色、紫色、黄色的水袖被抖成波浪纹,一双双灵巧的足在狭窄的圆柱上跳跃。
刘月华又不安分了,总想着讲话。
她附近没有旁人,只有我一个,彼此什么德性知根知底,索性再不端着架子,拉着我讨论那些舞女的服装、配饰,还有水袖的布料。
我对这些都不怎么了解,权当卖个耳朵给她。刘月华从服装的纹路讲到配饰的铃铛,还有那些蜀锦云锦,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那些舞女发呆。
她越讲越兴奋,凑的更近了些:“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突然,我感觉一道视线像冰刀般冲我头顶袭来,浑身一哆嗦,醉醺醺的脑袋清醒了半分,把她推远了点。
“听了。刘月华你今天怎么话如此多,莫不是喝酒喝的?本以为你有了长进,结果注意力还是在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上,你就不能多关心政务?”
刘月华似乎是说的入了神,根本没感觉皇帝的视线在我们这里游移,自顾自撇了撇嘴:“阳缕,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她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你是不是和皇姐相处久了的缘故,连讲的话都和皇姐一模一样,真没意思。”
我侧过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刘月盈的脸色,有些不妙。她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像是在看舞台中央的表演,但是嘴角明显向下压了些。
赶紧把刘月华推的更远,板起脸说:“看你平时对皇帝那么恭敬,一口一个皇姐,原来都是假的,私底下竟然敢这样说她。”
“哪有!”刘月华猛地瞪圆了眼睛,眉毛向上高高挑起:“你可别挑拨我和皇姐关系!我可,可喜欢她了,只不过……她的生活真的很枯燥,我要是那样,会憋疯的。”
看着这小祖宗对我翻脸,心里终于踏实了不少。她今天也没少喝,这么直白的话都说出来,往常哪有呢?
刘月华终于将手肘撑在她自己的矮桌上,然后转头语气不善的对我说:“喂,你可别和皇姐瞎说!她那么厉害,什么都能想的到,还把那些讨厌的臣子一个个治的服服帖帖,我崇拜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说她的坏话!”
她小巧的鼻尖因为酒喝多了而有些泛红,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至于她说崇拜——好熟悉的词。
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凭什么崇拜?好像又有点讨厌她了。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节目表演进入尾声,又是一年烟花绽放之时。
刘月盈从高台上被常侍搀着慢悠悠走下来,群臣弯腰迎接,接着,最外头的官员往外走,我们这些品级高的,跟在皇帝身后。
刘月盈下来之后,脚步在我身边顿了一顿,示意我跟在她身旁。虽然酒喝的多,但这个时候还是要保持些清醒。
我的脚步始终慢她半分,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这么多人看着,这些礼节更加不能出错,就算皇帝不介意,那些御史的眼睛可是无处不在。
刘月盈的余光没看到我走到她身边,头微微往后转了一点,头上的黄金步摇晃出一个小弧度,才看见我在她身后。
我和她,与群臣一起走出太成殿,走到高高的大平台上,下方是其余品级较低的官员。
刘月盈站定,砰的一声,夜空中五光十色,把太成殿外面照的通明。
偷偷看她高贵的侧脸,心跳又漏了一拍。曾几何时,我是那平台下面的小官员,只能眼见她被人簇拥着,遥遥不相知,那么远。而现在,我就站在她的半步之后,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手臂,那么近。
正暗自感叹着恍如隔世,刘月盈突然转过脸来,我们视线交汇。她向来凉薄的唇缓缓上扬,眼底温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烟花一点也不好看了。
第58章 56药石可医
“小虑,你比我年轻两岁,是不是嫌我老了?”宫宴结束,我和她回了朝凤宫。
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怎么会?三岁一个代沟,我们连一个代沟都没有呢。你要是老了,那我也是老东西。”
刘月盈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月华比我小五岁,如今二十,刚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在纠结刘月华?定是今晚长公主与我咬耳朵被她看见了,弄得现在满屋醋味。
“我倒觉得,陛下二十五才是风华正茂。”
“那,过了二十五就不行了?”
“……哪有!”大脑飞速的思考,赶紧继续说:“谁都比不过女皇陛下,时间这种东西欺软怕硬,无法给你留下痕迹。陛下现在的容貌,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美,没有一点改变。我很好奇,陛下有什么驻颜妙方,教教我可好?”
她被我哄的笑出声,一把推开我:“就你嘴贫。”
除了我,还有谁敢在她面前贫嘴?早就被冰霜冻的冷汗直冒,两股战战。
龙床外的火盆烧的很旺。皇帝冬天这样怕冷,还好我够暖和,能给她焐一焐。
刘月盈倚在我身上,被我抱得很舒服,懒懒开口:“今晚的宫宴,那些节目可好看?”
“好看。”
“最喜欢哪个?”
唔,我当时酒有点上头,只听了刘月华的碎碎念,哪有认真看。她突然这样问,我仔细回想了刘月华说的那些舞女的服装水袖,于是回答:“乐坊与舞坊合作的那个,长袖善舞。”
“怎么喜欢了呢?”她语气柔和的很,让我觉得就是在随意的聊天。
“舞女们的足链非常精致,上面的银铃铛一直作响,在那么小的圆柱上也能身轻如燕,可见功夫了得。”
她似是倦了,闭上眼睛,语气还是缓缓:“是吗,那朕就把那些舞女的脚全部砍了。”
什么?!她用这样温柔语气,说出这样吓人的话!
过了年之后无甚大事,刘月盈突然派遣长公主去金城体察民情。她说长公主在金城期间,必须拿出一个针砭时弊的改革方案出来,否则不许回京。
刘月华听了这个消息,欲哭无泪的望着我,想让我帮她求求情。这怎么可能?我装作没看见。
于是长公主泪眼婆娑的启程了。
谁让刘月华在今年除夕宫宴上让皇帝心情不爽利,牵连着我也被坑,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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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月盈近来有点咳嗽。
天嘉七年,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掰着手指头数数,离她……还有六年。
我知道她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所以她突然的咳嗽让我心慌慌,非常不踏实。
这历史被我改变了多少,会是怎样的走向,全都是未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一定要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我要给她好好调养身体。
派遣盛卿楼去寻到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神医,穆蝶至。她一开始不太愿意帮皇族,后来听说盛卿楼这个江湖组织的建立竟然有沙钰的参与,这才同意。
那个风骚女人在江湖上可真是来去潇洒如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与沙钰曾经有个人情往来,我不太清楚,总之她说,就当是还个人情,于是搭乘了来荣城的马车。
“月盈,你听过穆蝶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