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三:???
灵拂子皱眉瞧着他,脸色越来越沉。
六月底的天气,苏十三只觉得凉风哗哗地自窗口倒灌入室,吹的他心底哇凉一片。
怎么地,难道上床前还要嫌弃他一把?
这也太惨了吧?!
“十三,”灵拂子终于皱眉开了口。“如果师父提前给你灌输灵气,促你化形,你……可会怨我?”
苏十三恨不能逆流成河。心道,果然,这厮果然要对他下手了!却嫌弃他如今只有一颗珠子形,没得人身,所以不过瘾。
苏十三丧丧地低声道:“提前化形有什么坏处吗?”
灵拂子继续沉思。
云锦纱衣无风轻扬,灵拂子眉目隽永如画,长眉下一双冷目低垂。
苏十三咬着手指头想,当初他是叫哪只鬼迷了心窍,居然在这位无良师尊大人身上瞧出了绝色的味道?
他那时,怕是叫天雷劈瞎了。
“师尊?”苏十三一脸丧气,与他打商量。“待会儿你对我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点?”
灵拂子抬眉,眉头跳了一下。“怎么,你不相信为师?”
“信……”苏十三内心逼逼,这不是老子信不信的问题,可怜老子母胎单身狗一只,哪知道你本事行不行,会不会血流成河?
但他不说。
不能说。
西面墙上挂着一排剑呢!
灵拂子终于动了。云锦纱衣,长身玉立,一步就飘至苏十三身前。一只玉白色的手摁住苏十三的珠子顶部,左边脸颊一只酒窝若隐若现,轻声地道:“为师尽量轻点!”
“噢。”苏十三无可无不可,一双鹿眼上翻,瞪的险些咽气,也没瞅见灵拂子手按在他头顶要做啥。
一股极清凉的气息自头顶灌入。
起先极冷,像是大夏天跳入了一座冰瀑,从外到内浇了个透心凉。
后来渐暖,耳边如有万千声音在同声吟唱,曲调悠扬,歌词佶屈聱牙,以苏十三的功力,压根听不清那些声音来自何方。只觉得脑袋内轰鸣,时不时便有嘈杂人语声,又有狂风呼啸,席卷了一切思绪。
再然后,苏十三渐渐地于那一切不可知中,听到了一个明确的声音。那声音便如昨夜梦境中的红衣男子一般温润,声音很稳,气息透出一股令人发疯的炽热。如有烈火/焚/身,如置身于万千朵金色莲花。
苏十三眼前开出了一朵朵金色的星星。
星星一样的花。
就好像他吞下了一口大力丸,又好像整个人被扔进洗衣机卷筒洒了一大把膨松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十三猛然一抬头,就发现他与灵拂子一般高了。
“咦?我有手了!”苏十三伸出一双人类的肉掌,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狂抱住灵拂子原地蹦了两下,不住地惊呼。“师父你快看!我变成人了!天啊我变成人了!”
灵拂子一身云锦纱衣叫他磨蹭的起了皱,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也险些绷不住。“十三,小十三!你快停下!”
苏十三压根停不下来!
他狗熊一样抱住灵拂子大力摩擦,喜极而泣。“呜呜呜,师父,我终于变成人了!”
眼泪浸透灵拂子的肩窝处,大片濡湿。
灵拂子皱眉,修长指尖轻点,一阵疾风推的苏十三噔噔噔倒退了十几步。苏十三面上还挂着泪珠,一双鹿眼水汪汪的,鼻头还有些红。
再退后,嘭地一声,直接飞出了灵拂子内室,撞在白阁大门上。然后贴着门板,缓缓地沿着赤铜色门板瘫坐在地。
“啊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变成人了!”苏十三疯了一样,坐在白阁门口,双拳猛然捶地,又哭又笑。
*
白阁后头,一排弟子精舍中。
“师尊,咱,咱家宝贝好像在哭?”红衣童子怀中牢牢抱着一口瓷盅,朝窗外探头探脑。
瓷盅内传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淡声道:“不,他在笑。”
“分明是哭……”红衣童子弱弱地抗议了一声,随即抛开这个话题,低头望向怀中瓷盅,略有些忧愁。“师尊,你白日里才叫剑阁掌门拿剑削了,真不用回洞府养伤先?”
瓷盅内盘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与白日里相比,黑蛇体形明显大了一圈,蛇头两点芝麻粒大小的凸起也瞧的分明了些。
黑蛇懒懒地道:“灵拂想要伤本尊,还需几百年。”
红衣童子将信将疑,目光落在黑蛇爪下,那处分明少了一块鳞片。
黑蛇敏锐地察觉到童子视线,爪子按在伤口处。一双黄金色竖瞳冷冷扫向童子,如同地府幽冥血瀑一般,奇寒。
六月的天气,红衣童子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衣衫贴着脊梁骨儿,腋下汗一滴滴往下浸,额前黑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惨白的小脸上。
黑蛇收回视线,重又懒懒地眼眸半阖,道:“送本尊到他床上,然后把这屋子收拾一番。”
“是,是!师尊!”红衣童子小心捧着手中瓷盅,亦步亦趋地走到月洞门内,将瓷盅盖子揭开,盅口对准拔步床中央。
瓷盅内的师尊大人抬起蛇头,昂首游至枕头下,然后……不动了。
枕头上有那人的香气。
似花非花,幽幽一股体香。
别人嗅不出,他嗅的出。
常伴了千年的味道,哪怕那人远在天边,他循着味道也能追踪的到。
黑蛇金眸中微有笑意,身子蜿蜒成一条S线,将头深深埋入枕下,全身细密鳞片都愉快地轻轻颤抖。
夏风轻快地登堂入室。
红衣童子抬头,先去安置了精舍大门,随后自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取出鲛绡百尺,认命地重新将这处精舍布置的焕然一新。
遥遥地,百米外苏十三仍在嚎啕,到最后嗓子都破了音。难为灵拂子竟然今夜忍下性子没暴力撵人,廊下弟子精舍倒是纷纷亮起了烛火,不时传来怒骂声。
黑蛇眼眸半睁半闭,竖起耳朵,于一片嘈杂人语中,准确地捕捉莲花峰白阁处那人的哭声。
便连哭,那人也哭的格外好听。
黑蛇默默地想。
*
莲花峰外。
苏十三哭到哽咽,一路走一路哭,长发披在肩后,跌跌撞撞地奔回了廊下弟子精舍处。
到了门口,他猛地抬起头,忍不住咦了一声,退后两步,再仔细看看,的确是多出来的第十三间精舍没错啊!
但先前他被灵拂子一连三道传讯符叫走时,这扇门分明没了,屋内空荡荡的一件完整家具都没!
眼下这雕花门、珍珠帘子从何处来的?
夜风吹动珍珠帘,噼里啪啦珠子一堆乱撞声,叮咚入耳。
苏十三揉了揉哭成桃的眼睛,迟疑地朝内喊了一声。“师兄?是哪位师兄好心,替我重新收拾了房间?”
黑蛇自拔步床中昂然抬起头。
“……不应该啊,那群人不毒死我就算不错的了!”苏十三倒退着进来,也不哭了,头转来转去,口中嘀咕道:“这谁啊?居然连衣服都多出两套!”
苏十三走到七尺高的衣橱前,对着敞开的衣橱发愣。
衣橱内,整齐叠放着两摞男子衣衫。
左边那摞纯白,如雪一样的白。
右边那摞鲜红,似血一样的红。
苏十三心下莫名有些惧,噔噔倒退了两步,疑神疑鬼。——那股被猛兽视线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苏十三头皮发麻,脊背后凉飕飕的,全身紧绷如一支利箭。
“谁?谁干的!”苏十三厉声疾呼,掌心一探,一条乌黑长鞭飞入手心。
鞭子入手,苏十三略定。
他哼哼着掂量了一下蛟龙筋制成的长鞭,刷地一声,鞭梢掸在青砖地面,口中继续喊话。“到底是谁?快,给小爷我滚出来!”
室内静悄悄的,惟余风声。
苏十三皱眉,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他这具身子刚化形成功,在灵拂子那里他没好意思仔细看,主要是太激动,也没来得及检查。这会儿定下心来一想,作为原书中颜值第一的妹子,他这胸……是不是有点太平了?!
还有这动不动就冒出来的“小爷”称谓,他是自哪里学来的?
苏十三心事满满,提着鞭子在室内巡查了一番,甚至还弯腰探头在床下查看了几次。愣是没想起来翻被窝!
黑蛇无奈地自枕头下拱出来,脑袋抬的高高的,一双黄金竖瞳映出一个身穿雪白弟子袍的少年郎嘀嘀咕咕在室内转来转去。
那人转到东面,黑蛇便跟着转头朝东面。
那人爬到屋梁,黑蛇便抻直了身子昂头朝屋梁。
*
一个时辰后。
苏十三累的一屁.股坐在床沿边,长发不幸压在身下,有些疼。
他挪了挪屁.股,然后大腿一拍,长长叹了口气。“行吧,老子斗不过你们。你们爱怎么玩儿怎么玩,老子好容易做回人,得先睡一觉,庆祝一下!”
话语出口,苏十三也觉得格外凄凉。
自打那天迷路不懂事闯入逍遥山后,他就断了饮食,连个香喷喷的肉包都没吃过。如今好容易恢复了人身,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吃。
改明儿,他得想办法骗过众师兄,独自下山去大吃一顿!
苏十三想到得意处,美滋滋地笑了。
眼尾仍然泛出微红的桃花色泽,红唇翘起,眼眸中一片清亮。
黑蛇贪婪地注视着他,自枕头下又拱出寸许,小心翼翼地贴近苏十三身侧。恰赶上苏十三挪动屁.股,一不小心,热乎乎的屁.股压住了黑蛇尾巴。
黑蛇艰难地挪了一下。
两下。
三下。
……黑蛇绝望地抬起头,在苏十三白袍上蹭了蹭。
苏十三却毫无察觉,扔下鞭子,双手大张着,仰面就呈八字形朝床中央重重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