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忍耐很久了!”他冷冷地将魏王泰一脚踹翻在地,足尖踩在胸口,直碾得肋骨咯咯作响。“你还是安稳些吧!否则,吾当真会杀了你!”
随即衣袖一拂,魏王泰瞬间晕厥,直挺挺躺在地上,肚皮弹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二哥!”
晋王李治忙踉跄扑来,两只手抱住青柳大郎的靴子。
青柳大郎皱眉。“你这小儿怎地如此痴憨!”
李治仰起脸,赔笑道:“尊神说的是!自幼大哥二哥都常说我痴,可能是我当真生的笨。”
他说完,又忙忙地道:“二哥说话直,还望尊神开恩则个!”
青柳大郎皱眉,断喝一声:“啰嗦!”
随即衣袖一抬,将李治也弄晕了过去。
“要取哪里的血?”他回头问明溪。
明溪张大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发呆,听到这话像是才回过神来,忙道:“心头三滴血。”
青柳大郎上下打量了一眼昏过去的两位李唐皇子,尤其是李治,打量的格外久,像是嫌弃分量太小只,不够取血。看够了,从怀中摸出一片似金似玉的鳞片。这鳞片是暗黑色的,在灯烛下幽幽泛着冷冽光芒。
他手持鳞片,划开两人衣衫,各取了三滴血。随后又自然而然地放到自家胸口,刺啦一声轻响。
“尊神不须如此……”
明溪话还没喊完,鳞片入肉声传来,从鳞片处沾染了三滴玄色龙血。噗噗噗三声,血滴入碗中,瞬间腾起一片云雾。
“……尊神不须如此的,真龙血无论取哪处都可以的。”明溪一脸惋惜道。“眼下,恐怕真神得平白损耗三百年以上修为。”
“不妨事。心头血是不是更好?”青柳大郎摆摆手,随后一脸希冀地望向明溪。
明溪老和尚只得道:“……当然更好!”
“那就是了!”青柳大郎说完,喜滋滋地捧着碗送到明溪身前。原本就白的脸,此刻在烛光下几乎与白窗纸一般颜色了。
“只是到底可惜了!尊神失了这三滴心头血,恐怕勉强只能再化一次原身。随后长达三百年,短则百年内,再不得变化成……”
明溪刻意地将“龙”字吞入口中。
青柳大郎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一次,带宝贝儿离开此方小世界即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看起来满不在乎。
明溪心中一震,抬眼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青柳大郎却毫无所觉,只盯着那碗血。玄色龙血混入人类的红色鲜血后,变成了一种暗红色,隐隐的泛着光泽。“这血如何施法?”
“直接灌入他口中即可。”明溪道:“小和尚有我等灵气护体,只须吞下这碗血,将养半月大约就可复原。”
“好!”
青柳大郎小心地抬起灵然,咕嘟嘟,将一碗血尽数灌入灵然口中。
惨白的唇瓣沾染了血色,灵然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血灌下去后,胸口微弱地起伏了几下,随后鼻息悠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青柳大郎一脸惊喜。
灵然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一歪,又沉沉睡去。
*
待灵然醒来后,东安寺内一众山精木怪及明溪老和尚绝口不提昨夜是如何救的他。青柳大郎伏在他指尖变成了一条沉睡的黑蛇。
他对自己曾经身中剧毒一事毫无所觉,只道自己是受伤过重昏睡了一夜。见寺内静悄悄的,诧异地从榻上起身,问一旁斜靠在窗下闭目养神的明溪。
“今日寺内怎地如此安静?”
“昨夜你带伤回来,惊动了老松他们。他们奔走一夜,眼下都有些累了。”
明溪淡淡地道,随即一阵剧烈咳嗽。原本就苍老的脸,经过一夜后,越发衰败下去。眉间霜白侵染,气息粗重而又促急。
“老和尚你怎地看起来……”灵然迟疑了半晌,道,“不太好。”
“本就是行将就木,老朽了。”明溪抬起雪白长眉,吃力地笑道:“恐怕坐化也就在这几日了。”
灵然大惊。“怎么如此快?上次分明……”
他想说,上次从大理寺诏狱救出明溪时,分明看着还像有活头的。然后他目光落在明溪已经化作树桩的半截身子,后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灵然只是觉得很难过。
“咳咳咳!咳咳!”
明溪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像是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灵然忙起身穿鞋。“我去替你寻些米汤!”
他话是这样说,但人一走出精舍,在门口回望了一眼咳到蜷缩成一团的明溪老和尚,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中险些要掉下泪来。
这人间太苦了!
那日伺候明溪老和尚睡下后,灵然一个人在廊下吹了半晌的风。
经过一夜密雨,东安寺上空一片烟蒙蒙水气。他以指抚摸黑蛇,有些伤感地道:“大郎同志,你说咱们来这一趟,究竟图的是什么?”
黑蛇努力动了一下,似乎想回应他,却只发出极其微弱的“嘶”一声,然后再无他话。
灵然垂眸,淡淡地、空寂地笑了一声。
每隔十息,屋檐上便会缓慢滴下一滴昨夜的雨。灵然伸手去接屋檐下的雨。良久,汇聚成一小汪,凝在掌心内。
他望着掌心内的那一汪雨,想起梦中极高楼处城主欲言又止的天杀局,又想到在灭天界时师尊与一众师兄们踏上飞剑慨然离去的身影,总觉得隐隐然像是摸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或者,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第73章 孤僧灵然(志怪)39
半月后,灵然找到魏王泰,两人在王府前相见。
魏王泰像是大病了一场,脸色苍白,就连鬓边的发丝也乱了不少,叫人抬在软塌上喘气,对灵然笑了一声。”哟!小和尚,你好啦?”
这话不阴不阳的。
灵然皱眉。“参见魏王爷!”他只略拱了拱手,并未下跪。
魏王泰眼皮垂着,在软塌上只比灵然略高半个头。他似乎原本想说什么,后来却只淡淡地一挥手道:“本王恰好要进宫,你便随孤一道入宫面圣吧!”
“谨遵王爷谕旨。”灵然淡淡地道。
魏王泰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
两人到得宫门口,灵然原以为他要下轿,谁知他竟然理也不理,叫四个壮汉抬着软轿,就这样扬长而入。灵然跟在一旁,也被顺手放了进去。
他们这一次是白天来的,皇宫在日头底下明显比那夜见到的要简陋许多。许是未能见到后世传说中的大明宫,灵然心下隐隐有些失望。这里一切都显得局促,捉襟见肘,不知后世所传的开元盛世究竟何时才能降临?
灵然与魏王泰入宫后,先是在偏殿候了一盏茶功夫,随后被人引至太极殿。李世民正在那儿与一位垂髫小童下棋,见是他俩进来,笑道,“治儿,瞧瞧谁来了?”
灵然抬眼,就见到李治放下棋子,朝他们看来。李治笑的十分喜悦,眼睛眯起,起身对魏王泰行礼。“二哥,你这半月不入宫,父皇可想死你了!你身上伤势可好些了?”
魏王泰耷拉着眼皮,一副喘口气就要歇半天的病痨鬼模样。听了这句话,没好气地对李治道:“你瞧瞧,现在走路还靠人扶!能好吗?”
说话越发阴阳怪气。
李治却不恼。他只是一手抚了抚胸口,尴尬地一笑。“说来确实怪!那夜我竟与二哥同时做了个怪梦,醒来就得了这同一种怪病……”
“我可比你严重多了!”魏王泰说着叫两个内侍扶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你瞧瞧!你还能陪父皇下棋,这住在宫里就是不一样!”
李治住在宫里,紧挨着武德殿。武德殿是李世民常住的地方,也是他经常与人议论国事的所在,据说可与太子东宫相提并论。
魏王泰这句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但是李世民听了却只抚须微笑,望向魏王泰的目光十分宠溺。仿佛这说的不是什么要夺权的话,而是儿子在向他撒娇。
灵然身上一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拜见唐皇陛下!”灵然朝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回头,看到是他,意味不明的地从鼻孔里笑了一声。“行吧,”他手中放下棋子,缓了缓,对灵然道:“你既然敢来见朕,想是之前怨鬼一事已了结了?”
“这半月内,长安城再无怨鬼作乱。”灵然抬起头,昂然看向李世民。
“可见小和尚我所言不虚!作祸的怨鬼,尽数都在这里!”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乾坤袋,看了一眼李世民,却没直接递给他,而是紧紧攥在手心里。沉吟半晌,又道:“如今差事已经了结,不知圣主接下来想如何处置贫僧?”
“如果你当真办完了,当然便依先前所言,你入住南苑,成为大唐国师。”
“倘若贫僧不想了呢?”
“大胆!”
魏王泰拍桌,朝灵然怒目而视。“父皇所言,你居然敢驳?!”
灵然不吱声,只低垂着头,那姿势倔强的就像一株在野蛮荒地里奋力生长的沙棘树。
浑身都是刺。
李世民注目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不想要什么赏赐。”灵然淡淡地道,“只想求圣主开恩,东安寺内原先那位住持,明溪老和尚,本就是无辜受责,代一众怨鬼背了这口黑锅。”
他仔细地将钟绣儿一案的始末说与李世民父子三人听,又强调钟绣儿元神早失,去东安寺上香时便已是一具肉尸。最后顿了顿,郑重地道:“还望圣主能开恩,赦免东安寺明溪老和尚及一众僧侣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