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偲有一位很能喝的妻子,有一群很能喝的兄弟,但敬他酒的人同样很能喝。是以喝到最后,只有他自己犯了迷糊。
付云出来接电话时,看到新郎一个人坐在沙滩上,距热闹离得远远的,静静看着里头的人欢笑畅谈。
他有些好笑,走过去拍了他一把,“新郎官,醉了?”
徐偲笑笑,低下头,“有点上头,感觉不太真实。”
灯影幢幢间,他看到父母正牵着自己的妻子,挨个介绍给前来的亲戚。他一瞬间有些恍惚,“阿云,你招我入‘狰’的时候,我真没想过会有现在这么好。”
付云脚站得累,索性也在他旁边坐下,醒醒酒回去再拼。
“那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咱们这些普通人,也就求个安稳的生活而已。”徐偲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在总局的这些日子接触的案例多了,越来越觉得‘安稳’这两个字,拥有的人看不见,瞎子却得苦苦摸求。”
“过完年我带小茜去趟美洲,她一直想再看看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徐偲忽然想到些什么,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撞了撞付云肩膀,“你呢,打算什么时候?”
付云晃了晃左手,有微微的银光反射。
徐偲瞪大了眼睛:“付云你行啊,什么时候的事?”
付云笑了笑,眯起眼打量手上的银环:“就这样了,也就找个空闲时间,去填张表的事。”
他抻了个懒腰:“知足常乐——”
“你现在挺好的,至少不像以前老蔫了吧唧那样。”徐偲闷了个酒嗝,“挺好的,都挺好。要是老杜也在,那就完美了。”
杜宾喝了几杯酒便又匆匆赶回B市,姑奶奶一个老人守在病房里,他不放心。
至少老杜在慢慢好转起来,所有的辛苦和等待,都是为了重逢那天。
付云道:“这顿酒先给他欠着,回头补上。”
徐偲:“回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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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付沉趴在在荡漾着幽蓝光影的泳池边,爪子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拨动水花。
水下黑影涌动,一个人快速游至他面前,而后突然破开水面冲出来。付沉被溅了一脸水花,于是坐起来抖抖水。
付云又故意泼他一下:“真不下来么?水温很舒服的。”
付沉:“……不下。”
为了防备付云偷袭,他干脆到躺椅上去躺着,等付云游完泳再来叫他。
晚宴的时候弄得一身酒气,现下在泳池里游上几圈,不仅散了味,顺带着把酒也给醒了。酒店的泳池蜿蜒曲折,布局复杂,付云一口气游了几个来回,又慢慢划了一圈,才神清气爽上岸去,找自家的旱鸭子猫咪。
厚实的遮阳伞遮蔽出一大片阴影,在夜色中更加混沌不清,兽人躺在躺椅上,一条豹尾还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付云一边擦着脑袋一边过去:“猫咪,走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您是在说我?”
付云一愣,擦了擦眼睛看过去。
两双灿金色的眼睛对视上,那人起身从阴影处走出来,悄无声息便跃至他面前。付云才看清这人顶着一头深棕色短发,身后跟着的尾巴上花纹艳丽得惊心动魄,不待他动作,这人却先凑近他嗅了嗅。
付云立刻闪身退开,兽人缓缓站直起身,试探着询问道:“兽人……?”
旋即他又否决道,“不,不是你的,是另外一个很强的家伙……可你闻起来也不像个人类。真有意思。”
他忽然变换回兽形,月下,一头壮硕的美洲豹出现在泳池边,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攀上二层的屋檐。
美洲豹回过头来,眯起眼笑道,“我不想招惹麻烦,那就悉听尊便了。”
他跳跃攀爬的速度很快,一个闪身便消失在月光底下,付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说的“听你的”意思是指让他走。
可自己只是认错人了而已,并没有要赶人的意思啊。
付云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原路返回,很快便找到了正确的猫。
付沉急得在泳池边团团转,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刻围了上去:“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付云揉揉他的耳朵:“我走岔道了。”
雪豹乖巧地蹲坐在地上,清冷月光下,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愈发似澄澈的冰霜,凝视着他时专注清亮,却带着冰霜所不具有的温柔。
同刚才那双极具掠夺意味的灿金□□眼简直天壤之别。
果然还是自家猫最好看,付云捏捏猫咪的脸颊,在他额上吧嗒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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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好一通折腾,方才洗的澡都白洗了。
付云将头微微向后仰,猫咪的气息立刻凑近耳旁。
付沉很喜欢从背后抱住他,或许是下意识觉得背后是盲区,想要将他纳入保护之内,又或许只是单纯喜欢这个拥抱的姿势。
他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猫咪环在他腰侧的手:“咳,那个,你下回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猫咪喜欢咬着他的后颈,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第二天付云脖子后面就会多出几个牙印伤痕。
虽然事后火辣辣的疼,但他还是喜欢猫咪再热烈一点,就好像又一次确认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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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时,付沉从床上精神抖擞地爬起来,号召付云去看海水退潮。
付云原本不想去,但架不住猫咪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下巴上,小声央求他去看一眼。于是凌晨时分,付云裹了件外套便出去遛猫,再次刷新了早起遛猫的记录。
退了潮的海滩上早已有许多人在捡拾贝类鱼虾,付沉四爪着地小心躲闪,避免螃蟹或贝类的硬壳扎进爪子里。
付云将手踹进兜里,一边盯住付沉:“那个不可以直接吃。”
付沉将一朵海葵刨了出来,十分好奇地上下打量。对于一只高原动物和一个海洋生物这样历史性的会晤,付云不置可否。
他原本只打算带猫咪转一转退潮后的海滩,没想到猫咪兴致勃勃,涨潮后仍不愿离去,在海边来回跑动,想要看日出。
付云坐在礁石上看他撒欢,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然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须臾,天际出现一个小亮斑,而后跃动着,越来越大,金红的光焰很快席卷整个海面,即便渺小如人类,也被包容在内。
付沉跳到他身边蹲坐好,尾巴圈住他。一人一豹静静看着太阳慢慢升起,谁也没有先说话。清晨海风微凉,付云往旁边挤了挤,靠近猫咪温暖的皮毛。
“这个日出,和我老家的有点像。”付沉低下头,柔声道。
他的老家在雪山上。付云眯了眯眼睛,“你还是只小豹子的时候,也会看日出么?”
“嗯,记忆不是很清晰了,但还略微有点印象。”付沉回忆道,“我记得山东侧有一块凸起的大岩石,正好可以让我趴上去。下雪的时候山上很阴沉,只有日出时才难能见到一丝光亮。”
那个时候的付沉还是雪豹A03,A03居然还有着这种爱好,真是只神奇的小家伙。
付云道:“你是我第一个陪着看日出的人。”
猫咪兴奋起来:“真的呀?”
“嗯。”他哼笑两声,扯了扯猫咪圈着他的尾巴,“走吧,回去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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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空旷的海滩上早已挤满了人,仿佛凭空冒出来似的。
他们落脚的酒店住有不少兽人,在餐厅里午餐时,付云特意留心了一下,没看到昨天晚上那只奇怪的美洲豹。
付沉好奇:“哥,你在看什么。”
付云将一碟烤羊腿递给他:“昨天晚上我不是走岔道了么,碰巧遇见了一个兽人。”
付沉吧唧着嘴,一边等着听下文。
“……他过来闻了两下,然后就变成美洲豹跑掉了。我其实不打算赶他走,但他好像会错了意。本来打算今天要是再碰见,就跟人道个歉。”
毕竟人家原本在那躺得好好的,并且他也不是真想抢那张躺椅。
付沉把肉咽下去,皱了皱眉,随即向前微微倾身,胡乱嗅了嗅他周身的气息,又放心坐回去,“你没事,他没凑近你。”
付云满头黑线:“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留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昨天那头豹子也是这么说的。
付沉嘿嘿笑着,只低头拆分羊腿,也不解释,看起来很心虚。
“以防万一。”
他将大尾巴讨好地竖起来摇了摇,却引起了邻座两位姑娘的注意。
“帅哥,一起去玩沙排么?我们还缺两个人。”短发的姑娘眉眼弯弯,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大眼睛扑楞扑楞地闪着。
她的朋友也侧过脸来,黑色长发利落束成一个马尾,眉如柳叶笑靥如花。黑发姑娘冲着他们挥挥手:“同类。”
那手竟是一只浅米色的蹄子。她随手甩了甩,又跟变魔术似的变了回去。短发女孩身后忽然钻出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友好朝他们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