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
“过分过分!”
花妖气不过他挥刀相向,讨伐声此起彼伏。
沈景之不耐地揉揉太阳穴,咽着口水缓和喉咙的干燥:“闭嘴,不是没死呢吗?瞎嚷嚷什么?”
“哼!我要和君上告状,让他把你逐出去!”
“君上?”沈景之雾。
“对对,让小龙把他丢出去!”
“小龙?”还有龙的事呢?
“啊?可是小龙最近在蜕皮,好像没空诶。”
“蜕皮?!”
“呀,夫人来啦!”
“夫人夫人,是夫人!”
“夫人来看我们啦!啊啊啊啊啊啊我好高兴!”
沈景之四处张望,依旧空无一人,斜眼睨着脚下花摇叶摆貌似真的十分兴奋的花丛。
这些花……莫不是神经病?
“你是何人?”声音清透,平和,透着不易察觉的威严。
沈景之今天连连受惊,不知不觉也有点免疫了,转身看到身后比他还矮一个头的纱衣女子时,竟是连眉头都没跳一下,张口就来:“你又是谁?”
“我是念止。”对方微微偏头,似乎略有不满,仍是答了。
“……”谁问你叫什么了?沈景之心里吐槽这地方可能风水不好,人和妖都缺根筋。不过姑娘一双墨黑眼瞳,秀鼻微挺,唇角天生翘起一点弧度,模样十分讨喜。沈景之很自然的把人划入虽然有点傻但是很纯良的一派,“这是什么地方?”
“栖龙山。”
谁问你地名了?
“……这些是什么东西?”他随手指了朵摇头摆脑的彩花。
“靛颏花灵。”
花灵,是精灵吗?所以才没化形?没过多纠结,他接着问:“外面的妖怪呢?”
念止没答,蹙着秀眉看他,似是不解。
沈景之咂咂嘴:“你到底是谁,我听它们叫你夫人。”
“我是念止。”
“……”
他把话掰碎了说:“我感应不到你身上的妖气,你是人?是神?还是别的什么?”
“唔……”念止抬头,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像在认真思索。
这,这是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吗?
沈景之惊了。
罢,罢,索性也不是什么要紧问题:“我怎么才能离开?”
“你想离开?”
“是。”
“那为何进来?”
这问题问得好,他也想知道。
念止没等到回答,也没打算等,蹲下身,素白的五指伸展开,手心向上,轻轻触碰到其中一株靛颏花,那花化作斑斓的烟雾,在她手心重新幻化成娇艳的花朵。
“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想离开。”
☆、栖龙山
又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进来。
念止方从大殿赶过来,今天初入的十生,无一不是欣喜若狂,千恩万谢。像他这样头破血流还一门心思想离开的人,她在这界中两千余年头一次见。
忍不住仰头,再仔细瞧瞧他。一张脸血糊糊的,也不知她哪句话惹了他,那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扯动了脑门上的血窟窿,正往外汩汩冒血。
念止一阵糟心,界中安乐祥和,自数百年前明起和陆坤醉酒拉拉扯扯,不慎滚下屋前阶梯受了点小伤后,她已很久很久没见过血了。
又想起他问她是人是神还是别的什么,她竟然答不上来,不由一阵气闷。界中众生混杂,她夫君是神,明起、陆坤和花语也是神,神启夫妇和小龙是妖,后百年开一次界口,陆续选入神魔妖人精灵若干。大家在这里悠闲度日,和谐共处,出身为何早被看淡了。
从没有人冒冒失失冲上来问别人究竟是什么,何况这种一目了然的事,稍有点本事的都能参破。
问题在于,他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她原来,从未考虑过这些。她能轻而易举辨别他人身份,却看不透自己。
念止心上蒙了一层疑虑,复低下头,指尖轻抚过手心的靛颏花,本就鲜艳的花瓣变得愈加艳丽,边缘微微卷曲,似乎她的抚摸对它十分受用。
想离开为何进来……
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想离开……
沈景之心思活络,联系起麒麟山中发生的种种,大概摸清这里应该就是神秘的第四界。只是他阴差阳错被选中,也因此保住一条小命。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伤口又在流血,有的顺着嘴角流进口腔,腥甜的气息令人胸闷气短,保不住什么时候又要厥过去。沈景之闭了闭眼睛,缓和头晕目眩,再睁开时眼睛清明不少:“我说,它们叫你夫人,你在这儿好像地位很不一般,肯定知道出去的法子,是不是?”
念止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让我走?”
“你想走便走,我拦你做什么?”
“你这……”沈景之头更晕了,那姑娘蹲着,他说话总要把脑袋压得很低,他现在虚得很,哪里不对劲就浑身发软。
于是学着她的样子,抱膝蹲下,还是不舒服,索性伸长腿脚瘫坐着,说话声音也轻飘飘的,“我说你们这不厚道啊,我在外面呆的好好的,你们招呼不打一声就把我掳来了,你自己看……”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你看看我,再磨蹭一会儿该失血而亡了!我可听那些妖怪说你们这儿跟仙境似的,难道还兴强买强卖?”
念止不耐烦道:“你根本不在十生之列,你擅闯我界,我不拿你问罪,你反倒蹬鼻子上脸?”
“那你说怎么办?就让我死在这儿?”
“不会死。”
“你看着我的脸再说一次!”
念止果真抬眼看着他的脸,还是血糊糊的,更糟心了:“此界没有死亡。”
也没有新生,唯有每百年一次的开界选生,才有新鲜的血液注入。
没有死亡,那岂不是:“永生?”
念止手掌翻转,靛颏花掉落在地,重新生出枝叶,混入花丛。她站起来,和沈景之目目相对,丹色唇瓣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忽然转过头去,遥遥望向远方。
沈景之等了一会儿,没人应他。捏起袖口,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迹,再去看念止,她已不在原处,转眼离他近百米远。
“卧槽!”沈景之一骨碌翻起来,这地方美则美矣,一个人置身其中也没什么欣赏的闲心,好不容易来个人,没问出个所以然,哪能这就放她走了,“等等。”
她没停,步伐不快,不大不小地迈了四五步,人影已经变成巴掌大小。
沈景之不敢耽搁,踉跄着就要追上去。脚使不上劲儿,没跑两步就歪倒在花丛里,招来靛颏花灵嫌弃的痛骂。
“嘶——”他蜷起身,抱着膝盖骨倒吸凉气。
“你压着我了!”
“都怪他,把夫人气走了。”
“你把夫人还给我!”
“好讨厌的,夫人好久才来一次。”
“哇哇哇哇,讨厌讨厌。”
沈景之被吵得头晕脑胀,正想喝一声“闭嘴”清净清净,它们又扭捏起来。
“嘘,夫人又回来啦。”
“矜持,矜持。”
“夫人~”
“夫人~”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我们给您找找呀。”
这是何等的双标!
沈景之暗啐一口,顾不上和这些小玩意儿计较,手撑地坐起来,果然看见念止身形一晃,稳稳站在他面前:“跟上。”
他倒想,那也得能啊。
沈景之心有余力不足:“怎么跟?”
念止黑黝黝的大眼仁儿在他身上转了转,右手一扬,轻纱宽袖拂过他的脸。沈景之条件反射闭起眼,鼻尖淡淡的梨花香一瞬而逝:“你干什么?”
念止拢着手,面色平静:“睁眼。”
沈景之依言睁开,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额头,伤口正在愈合,他能感觉到疼痛在快速消散,手背上,脚踝上被杂草刺树划破的血口也在愈合。他翻过手背,在上面揉了几下,搓掉几块干涸血迹,手上哪还有半点伤痕。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能力。
沈景之再次凝神感应,他是驱妖师,能感应妖气。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捉鬼师能感应鬼气,除魔师能感应魔气。神为世人敬仰,精灵为世人喜爱,便没人专门钻研如何对付,也就少有人能分辨神明和精灵。
这个叫念止的姑娘,说不上本事通天,但动动手指就能让他重伤痊愈,非人类所及。没有妖气就不是妖,有肉身则不是鬼,也没有魔的嗜血戾气。
她很受花精灵喜爱,不如说是敬爱,精灵讲究一视同仁,同类之间并不存在尊敬、喜爱、羡慕和歧视等等的情感。且精灵修人形少则千年,多则万年,修出的形体多半只有巴掌大小,那就也不是精灵。
一通排除,只剩下“神”一种可能。
只是她本人似乎不清楚这一点,他可没忘记他问她是什么时她那一脸的迷茫。
有点奇怪。
好吧,不止有点。
三界众生,有天生有后天。
神者,神力无限,不恃力妄为,兼爱天下苍生,掌管天界法度。天生神明为上,其中天地孕育者最上,神神后代次之。后天神明为下,由人炼齐十根灵骨升化,获取入居天界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