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莫让第四人知道。”
“师父可信。”
念止闭眼扯出一个笑容:“你能信的,只有小龙。”
沈景之忍不住就是一句:“为什么?”回应他的是念止均匀绵长的呼吸。
“说睡就睡……”他摸摸鼻子,望向司悟,“她醒了多久?”
司悟这才转身面向他,神色亦是关切肃然:“不到一个时辰。”
“她,会死吗?”
司悟瞳孔瞬间紧缩,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皲裂。
沈景之问完就后悔了,开口就是死不死的,这不是咒人家心上人呢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指望司悟没听到。
“那什么,我胡说八道呢,你别当真,念止肯定长命百岁。”
司悟闭眼,再睁开时瞳色已变成和常人一般的深棕:“会。”
“啊?”
司悟垂眸,神色黯然:“再不回去,她会死。”
答案早在意料之中,沈景之将被子往下拉了一小截,方便念止喘气:“没有别的办法?”
“有,只是——”
只是什么司悟没说,被敲门声打断。他抿唇不语,沈景之知道他有所顾忌,并不追问,快步去开门:“五师叔,怎么了?”
“你小师叔和大师兄回来了,情况不太妙。”
☆、慑东军
五师叔说话也不说清楚,丢下一句情况不妙就去其他屋喊人了,沈景之以为汪泽洋和叶彰受伤了,着急忙慌奔下楼,两人好手好脚的坐在饭厅里填肚子。
司悟过了二十多分钟才下来,像是掐好了时间,他刚进客厅坐下,叶彰和汪泽洋紧接着也进来了。
邬源独坐一把实木椅,四师叔侍立在侧端茶添水。杯盖擦过杯沿发出细微的摩挲声,长辈不说话,小辈自然只有等着的份,邬源抿了一口清茶,将茶杯放到桌上,示意老四坐下,才道:“东郊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汪泽洋一知半解,没看出什么门道,具体情况都是小师叔路上给他透露的。现在师爷问起来,自然也是小师叔回话。
叶彰一向言简意赅,九个字高度概括:“阴魂躁动,镇魂印不稳。”
小师叔的说话风格和司悟、念止那俩四界来的很是相似,总要人往深里多问几句才能搞清楚前因后果。
阴魂和镇魂印沈景之都听过,只是了解不深,竖着耳朵等说明。
“阴魂?”邬源皱眉,“多少数目?”
“不下万数。”
“那镇魂印是?”
“上古封印。”
众人皆是一愕。
“上古?确定没认错?”
邬源并几个师叔是诧异,沈景之几个小辈资历不足,尚未接触习印,只光听名字就觉得不简单。
“没认错。”叶彰肯定道,不知是有意无意,往司悟那边看了一眼,司悟似有所感,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短暂相交,一瞬错开。
沈景之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心细如发。叶彰和司悟的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偷偷摸摸对视,可能人家是光明正大,只是在他看来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大约是从他们一起去了万足山之后开始的,万足山应该是去了的,打探情况恐怕只是顺带,摸清对方底细才是主要目的。
也许他们还谈了条件,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约定,不出意外这个约定和念止有关。
沈景之总觉得叶彰是知道念止真实身份的,甚至比念止自己还要清楚。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毫无根据,但很强烈。
要说沈景之特别擅长什么,一是跑路,二是直觉。一旦他某种感觉特别强烈,那么那件事有九成会应验。
念止的真实身份,念止不是念止,又会是谁?
小师叔所知道的,又是哪个念止?
还有司悟,念止一再强调他现在唯一能信的只有司悟,他和司悟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
这一个多月,可以说是沈景之二十一年来过得最累的一段日子。心里每天都塞满一肚子问号,害怕那个幕后黑手突然跳出来,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身边的人。一想到敌人躲在暗处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他就后背发凉,每天夜里还要被噩梦折磨着醒个三五次。
他有时候想,那杀千刀的傻逼玩意儿最好立马出现在他眼前,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大家真枪实弹拼个你死我活。有时候又想他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有许多有意义的事等着他去做,大好的人生等着他去享受,就这么死了实在划不来。
一堆子破事儿。
“万数阴魂,上古镇魂印,万数阴魂,镇魂印,阴魂……”邬源喃喃重复。
谭志远忙问:“师父可是有什么线索?”
“谈不上线索,只是一些猜想。”
“您快说。”
“可能,和北陈古国的旧事有些关联。”
如今的北陈市,在两千多年前,是古国北陈的都城所在。
北陈国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物产丰美,疆域虽不及大兴、朝卫两国广阔,却因天然的地理优势让百万国民安居乐业,也因此招来周边各国虎视眈眈,边境常有邻国滋事,连年战事不断。
北陈自开国以来,重武轻文,多名将奇兵。淳于一族随□□推翻前朝,扫平各方势力拥新皇登基,当之无愧的开国功臣。淳于族人不论男女皆习兵法,练武艺,将才辈出,最是骁勇善战。到安和年间,更是出现四位淳于将军同朝论功行赏的奇事。
淳于老将军淳于长胜镇守北边,其弟淳于长青固守西部,二子淳于凡黎在南边,幼女淳于秀黎守东边。短短五年,使北陈疆域扩大一倍有余,来犯三国朝卫、高安、新和陆续递上降书,只有东部漯合二十四部硬撑一口气。
最后一役二十四部联合余下十二部,并寻得另一大国大兴援助,集结大军三十八万,来势汹汹。淳于秀黎的慑东军不敌,十万将士命丧沙场。
漯合人迷信,笃定怨魂厉鬼必会报复,恰有高人游历路经漯河部落,遂求高人将慑东军魂魄镇压在此。
“封印并非一劳永逸,如果印下镇压的真是北陈将士的阴魂,现在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且阴魂数目众多,怨念深重,纵是上古镇魂印,恐怕也快压不住了。”
谭志远凝神听着,北陈在历史上是个辉煌传奇的朝代,世人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北陈的统治持续九百五十多年,历经二十六位帝王而覆灭。相比起皇族东方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浓墨重彩,淳于氏在安和年间,也就是北陈第三位帝王安成帝登基后,因兵权过大而被新帝忌惮,在皇权的不断打压下终于退出政治中心,仅在北陈史书中留下寥寥几笔。
满门忠烈,守疆卫国,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让人无限惋惜。
叶彰的关注点在别处,压下心头异样,他马上挑出疑点:“上古镇魂印需天生神明血气加持,凡人修为再高也无法下印,按您的说法,慑东军和漯合一战中,有神明插手?”
神自诩超然脱俗,一向不肯插手凡尘俗事。轮回转生之道凡人不清楚,神不会不知道,哪会因为漯合人求助就将数万无辜阴魂镇压下来。
漯合一役,果然没那么简单。
邬源淡然轻笑:“我也只是猜测。”
沈景之一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又是考古专业出来的,对北陈的大事年表简直背得滚瓜烂熟。淳于一族算历史上有名的将门,他曾经做课程作业还专门分析过安和年间淳于四将同朝的盛况,着重分析了这家的长子淳于盘黎。
这人吧,爹是将军,叔是将军,弟弟是将军,妹妹还是将军,就他一朵奇葩,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习字上,走了文官路子,到死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淳于四将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就他落了个“下落不明”。和战死沙场,血肉模糊比起来,下落不明这个词看起来可爱多了。
如果镇魂印下真是慑东军阴魂,他倒很想提一个出来问问,淳于盘黎的下落不明偏向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是告别官场,带领族人退居乡野安稳度日了,亦或被皇室秘密处决,断了淳于主支的最后一脉。
汪泽洋平素不爱历史,对于北陈古国也就知道现在的北陈市是它曾经的国都,什么皇族东方氏将门淳于氏,平时听到恨不得闭耳朵。头一次正正经经听了一段古国旧事,发觉没想象中那么枯燥乏味,反倒勾出点兴味。也不敢对长辈问东问西,还显得自己学识浅薄,等长辈陆续散了,才拉着沈景之问。
“那北陈古国后来怎么样了?”
要是唠这个,唠个三天三夜也唠不完。非要说最后怎么样无非两个字——灭了。被灭之前,二十六位皇帝,数十位忠臣名将,单拎出来都能拍一部精彩的五十二集大型古装连续剧。
沈景之正寻思要怎么给他总结归纳,才能将北陈的辉煌盛世描述得恰到好处。旁边小师叔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后沉声道:“改朝换代,时过境迁,历朝历代都一样。”
杜煦微讶:“小师叔怎么这个点抽烟?”他一般早上起床抽一支,其他时候烟很少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