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不想说话, 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秦隐却像压根就不需要他的回答一样,已经自顾自地道:“我觉得我们以前一定认识。”
等到很久,确定对方熟睡以后,江时才很冷静地笑了一下,凉凉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秦隐送江时去基地,顺便视察工作。
秦隐和黎穆在办公室里谈了两个多小时,谈完正好碰上饭点。
两个人一起下楼,在转角的地方,秦隐本应该直走,出基地大楼,偏偏右拐跟着他走进了一楼的餐厅。
黎穆蹙了蹙眉:“你干嘛?”
秦隐面不改色:“蹭个饭。”
别说,基地的营养餐几个月不吃,他是真的有点怀恋。
黎穆便停了下来,上下扫视他一番,不悦道:“以老板的身份还是家属?”
秦隐知道自己要是说了家属,黎穆说不定立马就会让人把他赶出去,刚想说老板,他的身后,突然响起江时冷淡的声音。
“家属。”
秦隐转头看向他,后者一脸无辜,仿佛刚才语气里的凶都是所有人的错觉。
黎穆看看两人,眉头皱得更深,但也没再说什么。
青训生扒着玻璃窗往这边看,又被江时一眼凶了回去。
席间,秦隐像是才想起来:“这周五有一场晚宴,你跟我一起参加?”
江时擦了擦嘴:“好。”
秦隐踢了一脚黎穆的椅子:“教练,麻烦您到时候批个假?”
黎穆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起身走了。
吃完饭以后,秦隐回了公司,江时继续训练。
………
秦隐这几日沉默许多,也比以前更忙,江时猜测可能跟临近的晚宴有关。
晚宴当日,下午五点,江时打完最后一场练习赛,下楼,ONE基地的大门口,只有小杜一个人站在车旁。
“江先生。”
江时不悦地眯起眼睛,目光审视地看了他两眼:“他呢?”
小杜连忙低头:“秦总让我先接您去公司,他在公司等您。”
“我需要换一身衣服。”
“秦总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十套西服,您可以随意挑选。”
等江时上了车,那股尖锐的目光从他身上移走,小杜才松了一口气。
亏他以前还觉得江先生性格和善好说话,也不知道这是谁给他的勇气和错觉。
江时看着窗外,他就像是才想起来要问:“晚宴是在哪里举办?”
小杜连忙答:“景苑。”
江时自然知道景苑在哪里,秦隐在十六岁前一直住着的地方。
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什么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今天很重要。
江时捏着眉心,又问:“晚宴的内容是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小杜这才诧异地从后视镜地里看了他一眼:“江先生难道不知道,今天是秦老爷子的寿日?”
江时到达公司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秦隐。
小杜出去打了一个电话,两分钟后沏了一杯茶进来:“秦总还在路上,大概十分钟就到,您先在他办公室等一会儿。”
江时平静地看着他,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又不加掩饰地释放了出来。
“他去哪儿了?”
小杜面露犹疑,想了想还是没胆子讨论领导的私事,只能道:“……这个是秦总的私事,您还是自己问秦总比较好。”
然而说是等十分钟,秦隐晚了二十分钟才到。
江时的衣服已经换好了,正窝在办公椅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秦隐一身寒气地靠近,见到他面色才缓和。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心意相通,江时挑选的西装与秦隐身上穿的颜色款式都极其相近,乍然一看,特别像情侣装。
秦隐嗓音微哑,目光深邃泛黑:“抱歉,让你等了。”
江时觉得他家秦美人儿很不对劲,看着就想让人抱一抱,也就舍不得再跟他闹脾气了。
秦隐抬手将江时衣领上的扣子解掉了两颗,两个人贴的很近,江时在他身上闻到了浅浅百合花香。
戒指碰到银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江时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取自己颈间的项链。
戒指早就被他的体温捂的温热,对比起来他的手就要凉多了。
江时眨了眨眼,秦隐抓着他的手给他戴上。
跟秦隐手上戒指一模一样的款式,戴在他手上大小正合适。
江时低垂着眸,看着指间的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他:“你终于爱上我了吗?”
嗓音冷冷淡淡,如果不是泄露了一丝颤音,秦隐几乎以为他毫不在意。
秦隐摸摸他的脸,两个人对视,江时觉得他似乎有话想说,可是他最终只是看了自己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晚上七点,景苑。
秦家枝系庞大,年轻一辈更是出尽了佼佼者,位及各个领域,是江城公认的显赫贵族。
秦老爷子的寿宴办的自然相当隆重,聚集了不少社会名流和权贵人士。
秦隐在前十几年都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这一年才活跃在人前,又是老爷子重病关头,秦家内外皆传他是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
他们俩一进场,自然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秦隐搂着江时的腰,不冷不热地同每一个过来套近乎攀关系的人周旋,一杯杯的酒递到了眼前,秦隐来者不拒,一一饮尽。
江时差不多也能猜到,不重要的人不敢灌他酒,重要的人他拒绝不了。
江时数着他喝了五六杯,突然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一杯酒,江时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秦隐挡在了身后:“我替他喝。”
男人客客气气地道:“江先生。”
秦隐蹙眉:“江小时。”
江时看他一眼,语气不怎么好:“你闭嘴。”说完,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三个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男人知味识趣,礼貌地道:“不好意思,失陪。”
秦隐和江时找了一个偏僻的露台,远离嘈杂的人群和灯光,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隐低着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果香混杂着酒味,成功盖过了他身上的百合花香。
江时还是一脸不开心,直白地不能再直白:“我不喜欢这里。”
秦隐轻轻抱着他,有低笑从喉咙滚过,“我也不喜欢。”
有人敲了敲玻璃,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恭敬道:“六少爷,老爷子想见你。”
秦隐面色微变,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江时抬步想跟上,却被人伸手拦住:“江先生请留步。”
秦隐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江时凉凉一笑,看着斯文秀气,浑身气场却是散发出拒人于千里的冰冷。
“好,我等你。”
书房。
秦隐在桌前站定:“爷爷。”
“混账东西,”老爷子扶着书桌,一根拐棍敲得震天响,“你自己说,你二叔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秦家二叔最近官司缠身,今日就连老爷子的寿宴都未出席,不少人都收到了风声。
秦隐微微一笑,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爷爷您在说什么呢?”
老爷子勃然大怒:“你敢说不是你?”
秦家这两个月大小麻烦不断,或跟钱相关,或跟人命相关。
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出自秦隐的手笔。
“您不是早就料到了么?”
秦隐冷冷一笑,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终于撕开了伪善的面孔。
他不疾不徐地问:“逼我回家,让我掌权,您现在后悔了吗?”
一个茶杯砸过来,秦隐不闪不避,任由杯沿在他额头上砸出一个红印,茶水茶叶溅了满身。
看这气势,不过是苟延残喘。
“我在半年前就告诉过您,您会后悔的,”秦隐却犹嫌不够,气定神闲地添柴加火,“生气有什么用,这才刚刚开始。”
老爷子随手抓起烟灰缸扔了过去,苍老的声音,藏匿滔天的怒火和惊慌:“滚。”
秦隐不紧不慢地出了书房,转身去楼上客房换衣服。
露台,江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手机突然一震。
X:大佬,今天的小X有资格跟您说话了么QAQ
江时面色不愉,却也正愁没有人陪他打发时间。
JS:有事说事。
X: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方便接电话吗?
X:是你家小妖姬不在身边的那种方便。
江时马上猜到是什么了,直接按了几个数字拨了出去。
X惊喜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我就知道大佬你一定有我的手机号。”
江时懒得陪他插科打诨,开门见山:“查到了什么?”
“他母亲与秦父在大学时期自由恋爱,谈了三年,谁知道秦父瞒着她先跟唐家联了姻,他母亲知道真相后怀着身孕躲到了乡下。”
“他是在T市辖属的小县城出生,直到七岁左右,秦家六少爷失足溺亡,秦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抢了回去,才让他顶着秦家六少爷的名字活了下来。”
长灯下,寒意料峭,有什么东西无形地揪扯着他的心脏,只要轻轻一跳动,就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