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休养很难让他的身体恢复,腺体并不会因为不工作就自己修复,还是需要用药和外源刺激。”他说,“临时标记和终身标记都会有用,但前者的作用相对有限,不建议多次使用。”
Omega的信息素分泌水平在终身标记后会趋于稳定,不会再被自己的alpha以外的alpha信息素刺激到被动发情,也不会在发情期主动向其他alpha散发信息素。与此同时,omega的腺体机能也会在这之后变得更加成熟稳定,无论生理周期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比未标记前的情况好得多。
先后已经有不止一个医生建议他们进行终身标记,无论徐医生还是桑松,他们都认为俞明烨和霍言根本没办法离开彼此,这个标记一直拖延迟迟不进行,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这始终是他们之间的隐私,作为医生也只能提出建议,至于这个过于私人的建议会不会被患者采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作为半个长辈,徐医生在看过霍言全新的体检报告后,把俞明烨叫到走廊上,单独和他谈了几句,最后道:“如果他是你选定的omega,就不要再让他继续受苦了。”
俞明烨点点头,没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只道:“我会的。”
他确实早就想向霍言提出终身标记的请求,但时机一直不对,那个从天而降的孩子惊吓大于惊喜,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在孕期内,omega无法接受临时标记或终身标记;等孩子没有了,他在这个时候提及终身标记的事,又多少有些为治病而提的嫌疑,怕霍言心思敏感产生误会,于是一直拖延至今,没来得及向对方提起。
等把徐医生送走,他再回到画室里,却已经不见霍言的身影。四处找了一圈,最后俞明烨才在天台的玻璃暖房里找到坐在藤椅上发呆的霍言。
“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不由分说地披在霍言肩上,“上面风大,怎么不穿件外套?”
霍言往后一仰,整个人靠进俞明烨怀里,后脑勺在他怀里蹭了蹭,把头发蹭得乱七八糟,他却浑不在意,随口问:“徐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不外乎是那些话,他心里也都明白,可俞明烨抱着他晃了晃,他脑子里又既像空空如也,又像塞满了棉絮,被填得满满当当,连思考的工夫都懒得去花,不过大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俞明烨也不瞒他,直接把徐医生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但只口不提自己的想法,直到霍言开口问他为什么像个复读机,他才道:“这些话,以后我都不会瞒着你。”
霍言很惊讶。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能不让霍言知道的,俞明烨全都倾向于自己解决,一句话也不多说。现在他这么说,光是态度就和从前相差甚远,霍言多少觉得有些疑惑。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俞明烨低头亲他一下,然后说:“以前我们缺乏沟通和交流,希望以后这些问题都不再存在。”
霍言怔了怔,这才明白他的反常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仰头去看了俞明烨一会儿,接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俞明烨坐下。等俞明烨如他所愿坐下了,霍言才调整一下自己的位置,靠进俞明烨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伸手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让他把自己牵住,这才慢吞吞地开口。
“我很高兴。”霍言说。
这个姿势他看不见俞明烨脸上的表情,但手被俞明烨牢牢地牵着,仿佛体温能传递信息似的,霍言感到没来由地安心。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没有用好听的话来安抚我,把我当作脆弱的病人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有一说一,把最真实的答案直接告诉了我。”他倚在俞明烨的怀里,对对方的坦诚回报以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也要道歉,从前我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想法没有和你沟通,事实证明它们都存在一定程度的误差,也许当初选择对你坦白,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他们交往这么长时间,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走向误会,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即使肉体再契合,两颗心之间始终有墙在。
他们各自在自己的那侧砌了一堵,所以不止一堵墙,是两堵。
而他们浑然不知,隔着墙相处这么长时间,才摸索着弄明白了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中间因为这两堵墙的存在走了不知多少弯路,也不知产生过多少误会,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才发现还有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俞明烨主动抡起锤子把属于自己的那堵墙砸了,又把霍言筑起的这一堵也一同砸碎,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亲手筑起的隔阂,才突然发现彼此站得这么近。
近得其实只要霍言往前迈一步,就能撞进俞明烨的怀里,给他一个拥抱。
杉市的冬夜偶尔也有温柔的风,晴朗的夜空,以及眨着眼的满天星星。霍言倚着俞明烨看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有偶然间吹过的风带动悬在架子上的一些花盆发出轻微响动,才让人发觉时间还在无声无息地流逝。
“其实你可以说的。”某一次有风吹过后,霍言轻声道。
“说什么?”
“标记的事。”
俞明烨扭头来看他,却被他伸手捂住眼睛。
好像被自己心爱的那双眼睛注视着就没法往下说话似的,霍言用左手捂住俞明烨的双眼,又觉得还不够似的,把右手也叠上去。等确认俞明烨没办法从指缝间看到他了,霍言才又轻又快地把自己没说完的话给补充完整。
“……我会同意的。”他说。
第52章
半个月后,霍言接受了一次全方面复查,确认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出门旅游的状态后开始准备出远门该带的东西。
学校那边好说,霍言是个已婚omega,合法伴侣又是俞明烨,老实说,即使他只挂个交换生的头衔不去上课,学校那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他还是按照流程认真申请了假期,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不过足够让他恢复体力,再按照约定和俞明烨一起去一趟北欧了。
原本他以为俞明烨说的要带他去只是一个期限未定的承诺,毕竟对方刚为了照顾他腾出一个月的时间,为此积压了大堆工作,再接着出国显然不太现实。但俞明烨和他想的不一样,霍言在家每天被温阿姨投喂的时候,他已经把私人飞机和航线都准备好了,只等体检报告出来,确认霍言可以长途飞行就能随时出发。
行动力之强,让霍言怀疑俞明烨是不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拿出来吓他一跳呢。
已经快到春天,冰消雪融之际天气比先前更冷,平常这个时候霍言是不会出门旅行的,可既然已经约定好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再冷他也愿意和俞明烨一起去。
只是难得清闲,出门前他们还可以在附近走走,去一些想去的地方。
临行前两天,他起床吃完早饭,再上楼时遇到从健身房回来的俞明烨,突发奇想道:“我们回一趟淮港好不好?”
三小时后,霍言被用羽绒服裹成一个球,毛茸茸的帽子把脸都遮去大半,因为穿得太厚行动不便,下车时都是被俞明烨扶着蹦下来的。
车停在墓园门口,里面路太窄,他们只能步行进去,俞明烨牵着霍言的手,带着他沿着扫净的石板路往里走。
唐闻去世前给霍言留了一笔钱,原意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可霍言没怎么动这些钱,从中拿了一部分为唐闻购置墓地,剩下的一直存在银行里,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再去动用。
他素来节俭,但在自己看重的地方花钱从来不省,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用最好的,比如唐闻的身后事。因为不常回来,霍言还给管理员一笔额外的看管费用,请他们每个月为唐闻的墓除草清洁,以至于他们沿着长长的石板路走到尽头,在僻静的角落里找到那面镶嵌唐闻黑白照片的墓碑时,它干干净净,像是刚被擦过不久,连唐闻定格的笑容都很清晰。
霍言在唐闻的墓前蹲下,隔着手套去擦了擦墓碑,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俞明烨站在他身后,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说:“你很像你父亲。”
倒不是说五官上有多相似,霍言和唐闻完全是两个类型的长相,唐闻眼睛细长,唇角含笑,有点旧时美人的感觉;霍言却是大眼睛薄嘴唇,仰头看人的时候像只灵动的鹿。他们父子真正像的地方,在于笑起来的模样。
他们笑起来都不露齿,只轻轻一抿唇,在嘴角挂一点含蓄的笑意,眼睛却是弯起来的,像一钩弯弯的月牙。即使长相称不上有多相似,霍言的笑却和唐闻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天气冷,霍言穿得太厚,戴着手套去擦墓碑,却发现墓碑干干净净,连一点多余的灰尘也没有。
前不久刚有人来过,还替唐闻打扫了一下。
霍言有些疑惑,站起身绕到墓碑后去看,发现那里放了束花。
新鲜的,还带着水珠,花枝也没有蔫,一看就是今天的新花。把它带到这里来的人也许刚走不久,临走前还打扫过,把灰尘和落叶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