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烨又当了一回接送司机,把他送到机场停车场,还任劳任怨地替他把行李箱拎下来。霍言像昨天一样戴了顶渔夫帽,跳下车后给他一个褒奖式的吻,小声说:“我走啦。”
司机显然并不满意就这么被打发掉,又把他抓回来亲了亲,视线在霍言的嘴唇上停留片刻,这才道:“落地给我打电话。”
霍言点点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拉着箱子转身跑了。
他顺利和老师同学汇合,安检和登机都没耽误什么时间,除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很累人以外没遇到别的问题,一路平安地抵达马尔佩萨机场。霍言头一回出国,不过事先做过功课,加上带队老师有经验,反而比想象中要顺利些。
落地后他给俞明烨打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最后被俞明烨的特助接起来:“您好,霍先生。”
霍言愣了愣:“……你好。”
他打的是俞明烨的私人号码,此前从没被助理接过,俞明烨也说这个手机他不会离身,可现在却食言了,仅仅在他飞了半天抵达欧洲以后。
他原本不想跟助理多说话,可又不放心俞明烨,只好斟酌着问:“俞先生在忙吗?”
“俞总昨晚回了本家,怕您联系不上他会担心,临走前把手机留下,嘱咐我按时给您打电话。”助理道,“您是提前抵达米兰了对吗?需要派车接您吗?”
“……不用了,谢谢。”
霍言把电话挂了,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同行的同学取了行李来喊他才回过神来,接过对方帮忙拿的行李箱到了声谢,和他一起走了。
接送他们的大巴已经等在停车场,十余人陆续上了车,还剩下不少空位。霍言独自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听歌,心里却在想俞明烨的事。
他庆幸这个比赛邀请来得及时,让他能从俞明烨的温柔里挣脱出来喘口气,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但他刚刚逃离杉市十几个小时,又立刻因为联系不上俞明烨感到心慌意乱,实在是很没有出息。
这种微妙又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抵达酒店,霍言递上证件给老师去统一办理入住,摸口袋时却在里面摸到一个陌生的硬物。
他把那个小东西掏出来,发现是个串在手链上的石头,这一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完全陌生的手链,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放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他觉得奇怪,又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最后找到了夹在证件堆里的一张卡纸,只有名片大小,混在证件里毫无存在感,难怪他没发现。
纸上是属于俞明烨的字迹:“言言,比赛顺利”。
只写了几个字,可见时间匆忙,多半是早上趁他不注意偷偷干的。霍言把纸片放进自己的护照夹,又把护照夹重新放回口袋,然后低头把手链戴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
手链是牛皮编的,编进了好几颗石头,刚才他摸到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粒。霍言不懂宝石,看不出这几颗石头值多少钱,只觉得俞明烨意外地摸准了他的审美,手链还挺好看的。
送都送了,毕竟是俞明烨的心意,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会再给对方还回去,权当是个幸运礼物戴着去比赛也无妨。只是他仍然联系不上俞明烨,这礼物收得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随队在米兰住下,大赛奖项评选还需要时间,颁奖晚宴定在两天后,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们还能在附近玩两天,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老师征求过所有人的意见后决定让他们自由行动,只要注意明天晚上按时回酒店报到以及安全问题就可以。
他们这一批来的有三个男生五个女生,加上两个随队老师和当地向导才十一人,各自兴趣不同,确实没必要强求共同行动。霍言向来不参与这些讨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对听见除他以外的另两个男生小声商量去哪里,其中一个过了会儿凑过来找他搭话,小声问:“霍言你准备去哪儿玩啊?”
“还没决定,可能先休息一个晚上。”
那男生也是个omega,似乎还挺想多和他聊几句,但旁边的同伴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霍言没太在意,低头给俞明烨发消息:“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吧。”
他没指望俞明烨能立刻看到,既然手机都不带,说明这次回俞家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可他联系不上俞明烨,心里又总是隐约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似的,没办法放下心来。
霍言在酒店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没选择跟同学一起行动,而是独自背了相机出去散心。他没去那些游客多的景点,只在街头巷尾转了转,拍了些感兴趣的小角落,然后找了个小店坐下,把照片都导出来一一整理打包,想了想,给俞明烨发了他最满意的一张。
拍的是街角一只酣睡的小猫,旁边就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它却枕着自己的前爪动也不动,好像没被街边的喧闹打扰到分毫,兀自睡得香甜。
霍言喜欢猫,但从来没有养猫的打算。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必要再祸害小动物,发给俞明烨看也只是没话找话——他好像把能说的都说了,再也找不到内容去发给对方,只好拿照片去充数。
他吸着纸杯里的果汁想,俞明烨出来以后看到满屏的未读信息一定觉得他很奇怪。
他还在想办法打发时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俞明烨仿佛远程接收到了他的无聊讯号,果真给他打来了电话。
霍言接起来,听见俞明烨在电话另一端问:“想我了?”
他没有说谎,诚实道:“……嗯,想你了。”
“临时出了点事,没办法只能回去处理,怕你落地联系不上会担心,所以才把手机留给别人。”俞明烨顿了一下,试探道,“生气了?”
“没有,”霍言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只是因为联系不上觉得担心,可他又不想说出来,就这么安静了好一阵子,直到俞明烨主动开口,才打破了只有彼此呼吸声的沉默。
“俞家最近不太平的原因找到了。”他说,“我有个很能干的姑姑,在我爷爷去世之前,她才是俞家实际上的一把手,只是碍于身体不好又没有子嗣,最后才不甘不愿地把权力交到了我手上。
“她是个beta,和姑父是政/治联姻,感情淡薄,婚后也一直没有孩子。我们都当她是专注事业不想要,后来才知道姑父在外面有私生子——他标记了一个omega,把人好好地藏起来,连我姑姑也一无所知。”
“她现在知道了吗?”霍言问。
“知道了,”俞明烨笑了笑,“不仅知道了,还想把私生子接回来,当作她的筹码来跟我争。”
霍言沉默片刻,低声说:“真可怜。”
不仅维持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那么久,还要忍受丈夫对自己的背叛,为了利益把对方的私生子接到身边,多可悲的女人。
“她始终是长辈,要怎么闹我管不了,可昨天她闹到本家去了,我不能让她惊扰奶奶,所以才匆忙赶回了淮港。”
俞明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霍言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觉得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会给他增加负担,又默默咽了回去:“你……”
“还好你不在,否则恐怕她下一步就要来找你麻烦。”
“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从四叔那里听说了你的存在,跑到奶奶面前不知说了什么,让奶奶有点不高兴。”俞明烨道,“大约因为你是个omega,她又找不到那个私生子,于是把对姑父的怨气直接撒在了我身上。”
霍言无言以对。
他心里明白这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可又忍不住去同情对方。按俞明烨的描述,他这位姑姑恐怕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懑压抑了太久,现在终于找到个可能的出口,于是一口气宣泄出来,不管不顾地想要报复亏待自己的人,甚至不惜把丈夫的私生子接回来当作自己的孩子去争。
俞明烨也没做错什么,他是俞家最正统的继承人,年过而立才正式接手俞家这个庞然大物,已经给足了姑姑面子。现在要解决这些迟来的附带问题,只能说是无法避免的工作。
就连上次的刀伤,恐怕也和他这位姑姑脱不了干系。
他什么也不说时霍言担心,说了以后却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想了很多种说辞,最后都没说出口,只道:“我没关系的,你照顾好自己。”
他什么也没办法为俞明烨做,只能负责看管好自己,不再给对方增添烦恼。
俞明烨本想打电话为自己失约向他道歉,没成想却被霍言反过来安慰一通,难说是什么感想,忍不住笑起来。
“你在米兰好好玩,回来我去接你。”
“嗯。”
“礼物看到了吗?”他又道,“比赛加油,言言。”
霍言低头去看自己腕上的手链,连长短都正好,他没有调整就直接戴上了,可见是俞明烨亲自定的尺寸。
这是一份用了心的礼物,他昨晚查过,那几颗看似不太起眼的石头其实是他的幸运石。
“好。”他说,想了想又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