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纪绒的笑腺在这一刻仿佛忽然失灵了。
——他的泪腺也是。
纪绒只是呆呆的站立着,任由风刮地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一同竖起来。
文章的后面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描述,大多是无意义的讨伐和辱骂。
纪绒没有看全。
因为黔诺给他发了个信息过来。
纪绒切过去,黔诺又把同样的文章甩了一遍。
黔诺说:你看看。
黔诺没有想到纪绒会回的这样快。
纪绒告诉他:已经看过了。
然后纪绒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又道:我已经走了。
月光好像更冷了,仿佛只是照在纪绒身上,就能叫他浑身冰凉。
他有些僵硬的继续往下走去。
手里的手机还在不断震动,纪绒却没有勇气再看了。
济南的山顶温泉海拔421米,盘山公路则长达2.8公里。
纪绒慢吞吞地从天黑走到天亮,觉得困顿又清醒。
他想起很多。
赵泽成从未公开过的手机密码,偶尔皱的眉头,所谓的出差或者会议,以及当初在酒吧里,纪绒最初最初,接触到的那个审视的眼神。
赵泽成那时候,大概就知道他是狐妖吧。
纪绒忽然想起来黔诺与他说过的定义,黔诺说付尹是“散装情圣”,自我感动,自以为付出很多,就能两情相悦。
原来纪绒也是的。
他又想起那个一同观影的夜晚,他缩在赵泽成怀里哭,对方大概演的很辛苦,要一边关注案件进程,一边温柔的关切自己。
当时他为什么哭呢?
啊,因为青蛇太可怜了。
青蛇经历重重险阻,女儿身也为他变了,关也为他闯了,落得遍体鳞伤,问他喜不喜欢。
对方道: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妖怪。
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妖怪。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25
纪绒认识的人并不多,他走到天变得蒙蒙亮,走到手脚僵直,才终于走出山顶温泉的景区,而后拿出电话,重新联系了黔诺。
大约五个小时以后,纪绒便乘坐付尹的直升飞机,来到了j岛。
黔诺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来,纪绒初到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看过一眼,愣愣地上去摸了摸,被黔诺抬手打开,并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在j岛的人很少,仿佛与世隔绝,黔诺将他的手机往海里一扔,纪绒也就努力假装过去都被扔走了。
付尹在这个岛上的房子很大,大到衬托地其他建筑物都可忽略不计。付尹和黔诺住在楼上的主卧,而楼下权归纪绒一人所有。
他早上被房子里唯一的佣人叫醒,一日三餐都被安排妥当,换下的衣物甚至第二天的衣着都无需担心。
偶尔也出门,可以沿着无人的海岸线走上一整天。
就这样过了几天,纪绒的精神渐渐好了一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开始适应岛上的生活。
上岛的第二个月,黔诺找他一起去岛中心的台子游玩。
台子不是景点,所以没有名字,远看只是小树丛中间的一个坑,走近了,才能看见被树木包围的一个近乎为圆型的石台。台子的底座是天然的一个平坦而巨大的石块,边上用小石块搭了走上去的阶梯,上面则用石块做了很粗糙的桌椅。
虽然做地很粗糙,可是坐在石椅上被海风一吹,听周边的棕榈树发出刷刷的响声,身心都能很快放松下来。
黔诺看起来很喜欢这里,原本因为行动不便而拉得老长的脸,坐下来以后就好多了,问纪绒感觉怎么样。
纪绒说还好。
“我刚来的时候差点逃跑,”黔诺说,“感觉自己被绑架到无人岛来了,又很无聊,还有点害怕。”
纪绒长这么大,第一次从黔诺嘴里听见害怕两个字。
他颇有些好奇的抬眼看了看,但发现黔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照旧往下讲。
“后来待久了,习惯了,居然也觉得挺好的,”黔诺一边说一边深呼了一口空气,还想继续,他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纪绒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碰过这东西了,看黔诺拿出来戳戳点点,都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黔诺脸上缓和的表情又随着戳戳点点差下去。
纪绒问了一嘴:“怎么了?”
黔诺看看他,想了想,问:“你现在看会不会有事啊?”
“什么?”纪绒问完就反应过来了。
他啊了一声,眼神落在那一小个银白色的扁平机器上,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事了。”
黔诺于是便把屏幕放到小石桌的中间来。
又是上次发文章的钱露。
纪绒猜想她可能在人类中是做新媒体一类的工作,标题就起的很惊悚:百年狐妖之死——日渐严苛的惩戒究竟是公平还是偏颇?
内容就配不上这么高深的标题了,既没有提到全国狐妖和协调处的关系变化,也没有过多地关注被量了死匩刑的陈子蜜。
整篇文章的主要内容,还是一个,骂赵泽成。
纪绒匆匆看过几眼,因为用词和内容都与上次大同小异,而没有引起他心里太多的波动。
一直划到最后,纪绒的动作才慢下来。
那是四张连拍的处刑现场的模糊图片,但纪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左下角的赵泽成。
赵泽成穿了一件深重色的大衣,是很适合这个场合的衣着,看起来又严肃,又高高在上。像一个宣判者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刑场中央的陈子蜜。
有那么一瞬间,纪绒控制不住地想:如果那里绑着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不过很快他就苦笑了一声。
因为纪绒似乎又下意识地高看了自己,他纪绒,陈子蜜,杨冬冬,对于赵泽成来说大概都是一样的,而他也不该以自己是特殊的为前提来作假设。
若是非要作,可能赵泽成也还是这样,可以面无表情,没有波澜地,看着纪绒离开。
可纪绒好像不行。
他把手机还给黔诺,极力维持正常,陪他坐到傍晚,又难得地和付尹一同吃了晚饭。
但回到房间以后,纪绒就克制不住地开始发起呆来。
他发现自己很可悲地不断回忆起那个模糊的照片上的模糊身影,并且所带的情绪,并不是痛恨后悔愤怒一类。
相反地,他在下意识地在想念,脑海里似是有幻灯片在播放,他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那么清晰,赵泽成的拥抱,同他的接吻,做匩爱,赵泽成说话的语气,嘴角的弧度。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上一次看见这件深棕色大衣的时间地点。
那时候刚刚换季,赵泽成拿了些衣服回来公寓,纪绒帮助整理,就有一件这样的大衣。
当时他挂好了,赵泽成便从身后拥上来,赵泽成说:“我们绒绒贤妻良母。”
然后亲了他一下。
赵泽成的嘴唇很软,亲地温柔又珍重,好像真的很喜欢纪绒,是想要和他过很久的。
纪绒觉得自己很无药可救,可又没有办法。
后半夜,天空下起小雨来。雨势又很快变大,打到玻璃上都劈啪作响。
纪绒本来也睡不着,听了一会儿,索性坐起来,打开了窗户。
风夹着雨很快地席卷进屋内,雨点落在地面床尾,以及纪绒的脚上。
纪绒没有躲。
他迎着雨点蜷缩起来,面向房间外头涌动的海面,就好像自己也在上面飘荡,也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也有毫无办法的无奈,更多的,则是后悔,后悔在经历这些以前,没能抓紧时间做完想做的事。
纪绒望着暴雨发呆,想些有的没有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好像真的瓢来一点什么。
纪绒愣了愣。
小岛上没有路灯,月光也都被云遮住,只有这栋楼走道上的一些微光往外洒,视野很差。
纪绒只能看见海面上的东西似乎是越来越大了,而且变大的速度很快,不像是被冲过来的。
纪绒站了起来,他下床踩着雨水走到窗边。
那团灰色的东西已经靠的极近,在猛烈地风雨声中,也慢慢混进来一点发动机的声音。
虽然几乎没有类似经验,但纪绒觉得这大概是被冲过来的人类船只。
房子里的人除了纪绒大概都睡了,他想了想,打开了房间的灯,并对那头招了招手。
有了房间的灯光加持,视野也好了一些。
海面上好像是一个类似于摩托艇的东西,果然从上面下来一个带着头盔的人。
那人挺高的,看见了纪绒的灯光,便三步并两步的快步走过来。
“你没事吧?”走到跟前,纪绒对他说。
风雨太大了,比起绕一圈从门进来,纪绒觉得从窗口爬进去似乎更好,便一边说,一边想去把窗户开地更大些。
那人拦住了他。
“我有事。”来人的声音夹在雨里。
但因为太熟悉,纪绒还是迅速地听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赵泽成已经松开头盔的卡扣,将它脱下来。
雨同时淋在两个人的脸上,纪绒几乎是下一秒就将赵泽成往外推了一把,握着窗户的手也同时发力,要关上。
可赵泽成比他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