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表情瞬凝,从脖子到耳朵都染上了薄粉。
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憋出一个字,只将谢翡扯下地,直接推出了门外,并重重关上门。
次日快到中午,谢翡为两位女住客办好了退房手续,就见到了背着双肩包的燕来。他当即就想,难道公鸡也会睡懒觉吗?
燕来哪儿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尴尬地“Hi”了声,“昨晚……我会保密的。”
谢翡霎时领悟对方的暗示,灿烂一笑:“谢谢。”
燕来踟躇片刻,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他真的住这里吗?”
“偶尔。”谢翡无意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反客为主:“燕先生要出去吗?”
“对,我要去绍阳镇,下午回来。”
“那祝你行程顺利。”谢翡指了指大堂角落的雨伞架,“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阵雨,燕先生带把伞吧?”
燕来嫌麻烦,又不太好拒绝谢翡。
他的为难被谢翡看在眼里,于是体贴地改口:“不过带伞不方便,要是遇上下雨,在镇上买把伞也行的。”
燕来心下微松,听谢翡问要不要送他去村口,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行,也不远。”
谢翡一笑:“那好吧,下午见。”
燕来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其实昨晚上他还熬夜了,凌晨四点才睡,可今天起床后并没有以往的倦怠感,反倒神清气爽。
他隐隐察觉应该和这间客栈有点关系,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或许,他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燕来走到村口的车站,上了辆通往邵阳镇的大巴,一路上听着音乐,转眼就抵达目的地。
作为南山市本地人,燕来还是头一回来绍阳镇,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商业气息浓厚的街道,忽然就有些兴致索然。
燕来找了家饭馆,填饱肚子后便漫无目的地逛起了镇子。
镇上有诸多老建筑,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矗立在时光中。
他换着角度拍了几组照片,同步更新微博,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内城河畔。
千年前,这里曾是一条古运河,但随着时代变迁,古运河也沦落成一方景点。
有戴着草帽的镇民坐在乌篷船上问他要不要搭船,燕来刚想问价,船夫就像被橡皮擦抹掉一般,瞬间消失。
明明前一秒还艳阳高照,这一秒已是日头沉落。
夕阳下,碧绿的河水被染成了鲜血的红,河面漂浮着一具具尸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堆叠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燕来这一个月来见过了太多诡秘,它们不同人物、不同情节,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血腥。他僵立当场,只觉得一只只白骨爪从地底钻出,冰凉坚硬的骨指牢牢攥着他脚踝,试图将他拖入无间深渊。
冷汗布满额头,燕来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右眼针扎般疼痛,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凝聚在一具女尸上,女尸仰面朝天,有一张燕来曾见过的脸——是那个女学生,那个昨天晚上出现在他房里的民国女学生。
“呕——”
燕来开始干呕,尽管什么都吐不出来,可他的胃部一直在剧烈抽搐。
这时,他听见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叔叔,你生病了吗?”
燕来怔了怔,蒙了层雾气的右眼渐渐清晰,周围人声鼎沸,日光依旧。
回归现实,燕来这才注意到面前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头上扎了个蝴蝶结,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他的狼狈。
他尽力让自己别笑得太难看,“谢谢,我没事。”
小女孩仰头看了他一会儿,从兜里摸出块糖塞给他,转身跑了。
燕来愣愣盯着掌心里的糖,又抬眼望向小女孩所在的方向,那里有很多与她一样的同龄人,正团团围着一座石碑。
石碑不足一米高,碑上无字,碑前摆放着一束束菊花。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小朋友们身边,拿着小喇叭讲解:“1937年日寇大举入侵,他们占领了南山市,并以南山市为根据地向周边扩张,却遭到了邵阳镇军民的激烈反扑。战役打了十天十夜,牺牲者不计其数。后来,活下来的镇民为了纪念那些在战役中死去的英雄,就在内河畔立了一座无字墓碑,盼望有朝一日,英雄们能够魂归故里。”
燕来并不是头回听说这段历史,但却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想到了自己已过世的外婆。
当年南山市被入侵时,外曾祖父为了保护妻女一个人引走了日寇,从此杳无音讯,而外婆直到死前都坚持每天看报纸,就是希望能从中寻获她父亲的消息。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将燕来拉出回忆。
他听见有小孩子问:“李老师,那最后是我们胜利了吗?”
“当然,所以你们今天才能站在这里,听老师讲故事。”年轻女人微笑着说:“快下雨了,我们先去躲雨,大家手拉手,跟着老师走,不要乱跑。”
一场雨下了半小时,雨停后,燕来也没有继续闲逛的心情。
他默默走到无字碑旁,碑前的鲜花已在风雨中凋零散落,却无人看顾。
燕来深深鞠了一躬,又去旁边的花店买了十几束白菊,一一摆放在墓碑前,这才转身朝镇口走去。
回程的大巴越靠近夕宁村天色越暗,似乎绍阳镇的乌云也随之跟了过来。
下车后,果然飘起了小雨,燕来冒雨冲回客栈,刚进前院就撞见正往外走的谢翡。
少年撑一把红纸伞,倏然一笑:“燕先生,你怎么还是淋雨了?”
燕来站在原地没动,任凭雨点打在他身上。
他的眼中没有了院子,也不见客栈,而是一片竹林。
青竹猗猗间,一位广绣长袍的黑衣男子和谢翡的身影重合,渐渐取而代之。对方同样撑一把红纸伞,从远处行来,长袖被风带起,袖边绣金的纹路若隐若现。
男子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云雾,区隔了天上人间。他大半张脸都被纸伞遮挡,只露出莹润如玉的下巴,以及精致流畅的下颌线。
燕来喉咙干哑,心如擂鼓,迫不及待想要看清男子的样貌。
下一刻,伞沿微抬。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鸡每次只能用一只眼睛,所以燕来作为鸡妖,也只有一只眼睛能反应到磁场。
鸡的图就不用贴了吧~前面居然有小天使猜照相机精,是想笑死我帮我写完吗?
第16章
“燕先生,你怎么了?”
燕来猛地回神,见头顶罩着把红伞,谢翡就站在他身旁。
他终究没看清男子长什么样,但仅仅那一眼,已足以摄走他的魂魄。
燕来几乎忘了一切,脑子里只剩下竹林中撑伞的黑衣男子。
他失心疯似的推开谢翡,慌不择路地冲回房间。
从白天到黑夜,从日暮到清晨,燕来已不知道画废了多少稿子。他头一回痛恨自己能力不足,又怀疑哪怕是再伟大的画师,也难以将竹林中的男子勾勒还原。
人世间没有那支笔,如果有,一定是仙人化笔。
两天过去,燕来终于画完一副线稿。
又一天,他完成了上色。
燕来的大脑仍处于亢奋中,可身体却已疲惫至极。
他凭着本能将那幅画上传微博,接着一倒头,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凌晨两点钟,@粒子的微博总条数从21019上升至21020。
燕来的粉丝有小十万,其中不乏时差党和夜猫子,他们第一时间刷出更新,对此却见怪不怪。因为@粒子是个话痨,几乎每天都要发十条左右的微博,也经常和网友们分享他喜欢的作品。
粉丝们习以为常地点开回复,毫无新意地留下评论。
“第一!”
“赞我上去。”
“太太两点还不睡觉?老熬夜容易谢顶哦,头顶凉凉.jpg”
“太太你前几天去哪里了?居然好几天没发博,我都想报警了!”
“你休息很久了,新作要等到啥时候?”
“我看到《迷雾之森》的影视立项了,居然悄咪咪卖掉了版权?”
……
一条条毫无营养的发言刷新,直到有人点开了图片——
“……”
“………………”
“卧槽!”
每个人在看见那幅图的瞬间,都感觉到强烈的视觉冲击,它来得猝不及防,因此更为深刻。他们无心再点评画技,不论内行外行,这一刻都化身为最最普通的网友,只知道这幅画很美。
因为美与不美是最直观的,而他们的脑海里也只剩最直观的两个字——卧槽!
上百个“卧槽”排成长龙,抢占热评,网友们依靠自己的灵魂转发,又将“卧槽”队伍扩充至上千。
于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雨夜里,燕来实现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他,上了半夜的微博热搜……
而且,不是买的。
是否是自然热搜,对从事媒体行业的人而言很容易分辨,如果真有热度,他们也会关注,或许就能从中找到可以利用的点,讨巧地蹭一波热度。
小陈作为当红小生的贴心助理,平时也很注意热搜情况,一旦发现有不利于郁离的黑热搜,他都会及时通知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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