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军人呢?
军人就是……就是就算自己死了,也要去保护其他人啊!
“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赛拉怒吼起来,她不再犹豫,双刀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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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他们不是队友吗?”
光屏上投影出了战斗中的两个人。
鸦九的虚影踩在地面上,看着光屏,有些不解地问着身边的青年。
青年一身雨水,靠在墙壁上,银色的箱子搁在他的身边。整个启明塔的塔底空荡荡,只有青年与男孩的投影——两个都算不上人的存在。
江戈坐下来,左手搁在自己屈起的腿上。
听到鸦九的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光屏中投放出来的画面。
“人类世界之中,关系很容易发生变化。上一秒并肩作战的人,下一秒也会拔刀相向。而队友之间,如果理念不一样了,要么渐渐疏远,要么形如仇人。因为……”江戈顿了顿,“人类是种很神奇的生物,能够接受敌人的恶意,却无法接受生死相托的人的背离。”
“越是曾经性命相托,相背离之后,厮杀起来也越是狠绝。大概是因为实在无法理解无法接受吧。”
青年的语速有些慢,他看着战斗中的两人,如同在看一场荒谬的悲剧。
鸦九似懂非懂。
“他在退让。”鸦九分析着战斗中的情况,战斗之中叶队长只是在防御,并未真正反击,“她想杀他了,为什么他不反击?”
“因为他喜欢她啊。”
江戈轻声地说。
“看吧,不过是一个有些清醒,又十分无能的男人。”
第三区对内士兵们公布的是特遣员地战死比例是47%。
然而这个比例是虚假的。
进入星际时代,在政治争斗之中,科技的能力反倒在这种并非星域大战的舞台上发挥不了多少功效。而天赋能力者弥补了这一块空缺,他们就像古地球中古时代,主君账下的刺客。
主君们喝着美酒,说自己仁义堂堂,说自己宽待仇敌,说自己淡泊名利。
而效命于主君的刺客们却奔行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去杀那些与主君有所仇隙的人,去为主君铲除那些将会成为他们大敌的人。
在仁君们的美名之下,是那些刺客与被暗杀者们的累累白骨。
星际时代的天赋能力者就是科技时代里,属于权利的效命刺客。
事实上,真正的天赋能力者战死比例是89%。
道理也很简单。
那些衣冠楚楚手握权力的人,他们用惯了天赋能力者这把刀,清楚这把刀有多么锋利,他们自己能够用这把刀去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那么他们自然会担心,终有一天,这把刀反过头来对准自己怎么办?
所以只要天赋能力者还是特遣员一日,还未彻底投效某些博弈中的一方一日,他们在那些权客眼中,都是有危险的武器。
随时可能像贝克特那样,死在某一场政治的博弈之中。
这就是人类。
猜忌,怀疑,私心,永不休止。
而叶队长是个有些清醒的,成熟的男人。
青少年会幻想着拯救世界,守卫正义,而男人只会想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叶队长用这一次的任务作为筹码,为自己和他喜欢的女人争取到了退出政治漩涡的机会。他已经不会再幼稚地想保护十亿人,而只会想着用十亿人来换一个他和他喜欢的女人的未来。
但是他不敢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这一点。
因为他喜欢的,是被以“十字之戒”为名,认为自己是军人的人。
“不想让喜欢的人觉得自己卑鄙,就算再无能的男人,都会有这个念头吧。”江戈淡淡地说,口气既不怜悯也不鄙夷。
战斗已经到达了尾声。
屈服于现实的男人将要死在他喜欢的女子刀下。
江戈看着光屏,屈指弹着袖中的黄金袖刀,轻轻地唱起来。
“郎君且听我道来……那百般是非,不过是吕翁点下一场黄粱南柯梦……”
第31章 红色钻石
怎么会有这么冷的雨啊。
冷到屈指收刀都可以听到骨头发出冻僵地声音。
启明塔的光辐射照亮荒凉的废原,在整个星球的灯都泯灭的今夜,这座人类通天的高塔的光,恢宏如同神启。赛拉孤孤单单地站在光里,仰起头,看着从天而落的雨。
刀尖上一滴血缓缓地落下。
嗒。
一声滴在了流过的水中。
雨声那么大,血滴落的声音那么轻,本该被淹没,本该听不到。然而赛拉听到了,清清楚楚的。
她低下头去,看那滴血在映着灯光的雨水中扩散,消失。
“赛……赛拉……”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声音,从咽喉中发出,带着生命将尽的死亡气息。
叶队长的盾牌斜斜地插在废墟中,战衣破碎的男人一身血地爬在雨水中,艰难地向孤单站着的红发女子移动。他不断地从口中咳出血来,最后咳出了细碎的血肉。这个第三区的特遣小队队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武器了。
一点儿也不威严,一点儿也不坚不可摧。
他在雨水,泥水与血中爬行的样子看起来狼狈而又卑微,像所有一无是处,毫无用处的普通男人。
可其实,脱掉制服与铠甲,谁都是个普通的人。
赛拉低着头看他,提着刀。
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竭力地克制着什么。手中长刀刀身微微地颤抖,雨水落到刀身上,顿时飞掠出去。军人接受的训练是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但是叶队长不仅在喘息,赛拉最后的一刀还是微微地偏离了他的心脏。
刀切入战衣,鲜血落到手背上的时候,赛拉忽然地就红了眼眶。
合格的军人不应该这样,该像个机器人一样,坚定不移,精准至极。
“赛……赛拉……”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阿尔茨矿能量粒子吧。受了那么重的伤,叶队长奇迹般的爬到了赛拉面前,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赛拉。
赛拉木然地后退了一步。
叶队长眼中最后的那点光,一下子就没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颓然地颓了下去。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战友,曾经他是盾,赛拉是刀,一个出击一个防御,他们彼此心意相通。赛拉一个动作他便明白她的意思。
叶队长一下子变得很苍老。
他眼神空空的。
“19…87……0723……”他残喘着,断断续续地往外报一串数字。报出这串数字似乎用尽了他残存不多的力气。报完之后,他大口地喘息起来,血水已经不再从他口中涌出,“天基……天基启动程序唤醒码。”
赛拉垂着头看他。
他仰着头看她。
喘息渐渐的平下去,启明塔的光太耀眼了,落在赛拉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轮廓就像神话中永远坚定,永远公正,永不泯灭的炽天使。叶队长恍惚地看着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就算换上衣服踩上高跟鞋也像踩着战刀一样的女子。
她生气喊他叶队长,高兴喊他队长,她眉眼总是扫出刀一样的弧度。
在从军的志愿上,她写愿意为所有公民服务。在入队的第一天,她说她的刀只为保护而挥。
听起来很孩子气,带着少年人的烂漫不知世事。
可她做到了。
她坦坦荡荡,荣誉,前途,金钱,她都无所谓。数年如一日,她身手变得更好,却还是最开始的样子。保护她该保护的,杀她杀的人。于是他喜欢她,就像飞蛾喜欢光明一样,被现实磨灭棱角与血气,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会喜欢在黑暗中带着坦荡光明的人。
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知道一旦赛拉发现了他的谎言,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完了。
“对……对不起……”
叶队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对不起,辜负了你所有的信任。
你喜欢我伪装出来的正义与可靠,而我却自己丢掉了所有你喜欢的一切,成为一个在你面前如此可耻的人。
雨水落在他仰起的脸上。那张五官硬朗,平时严厉的脸在此时显出卑微的色彩。他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的声音消失在雨中。
一个小小的盒子从他的怀里滚出来,跌落在泥水中。
赛拉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蹲下去,捡起了盒子。
一枚戒指躺在柔软地天鹅绒上,深红的宝石在灯光下灼灼生辉。赛拉认得这枚戒指,在很早……几年前他们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伪装身份混在一场首饰展览中。那时候这枚戒指在展览的一处玻璃柜后摆放着。
赛拉并不是在意外表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星际时代脸上还留着一道显眼的刀疤。
但那时候她忍不住多看了这枚戒指好几眼。
队长穿着安保服站在一旁,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低声说“有点好看。”
队长也走过来,低头看了眼戒指,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眼她:“和你的头发一个颜色。”
“怪不得。”赛拉恍然大悟,然后又看了眼价格,“算了,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