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皱的眼皮徐徐睁开,露出一条缝般的瞳孔,四周一望,道:“怎么,怎么都不说话,莫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做的这决定……有问题吗?”
真是要由寄无忧做掌门?弟子们双眼瞪得浑圆,模样又惊又恐。
四面八方,仙鸣山派的众人哑然,死一般的寂静如缓慢爬上了脚裸。而其他门派的几张面孔,嘴角几乎都扬着嘲笑而不怀好意的弧度,叫人看了十分上火。
片刻后,依旧无人应答。
“既然没有问题,那么,就这么定了。”李怀恩科科笑出,两声咳嗽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招手道:“长卿,我累了,快,快扶我回楼上去。”
白长卿僵在一边,似乎是丢了魂一般眼神失焦,听到李怀恩的一声唤,双肩小幅震动,俯身走来,搀着老修士缓步离开。
他一步步走得缓慢,牵动着门派上下所有人的心。他们,包括寄无忧自己,都隐隐希望李怀恩转过身来,笑着说这一切只是个玩笑。
但当老人的背影与足音完全消失在正门外的那头时,异常安静的宴席瞬间炸开了锅。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立刻有小弟子拍案而起。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们峰主?就算,就算是白峰主……也比这个废物好百倍啊!”
“寄无忧!你倒是说说!凭什么偏偏是你啊!”
一个仙鸣峰的小弟子气得满脸涨红,快步冲上前,被楚九渊拦下时神情激动又亢奋,几乎快要将咸湿的眼泪飙到寄无忧脸上去。
他皱眉避开。
为什么是他?他自己都还想问呢!
记忆中,李怀恩并不糊涂,顶多就是与他一起时,爱瞎闹瞎说话一点,但绝对是个精神正常,即便疼爱他也绝不会将门派大事托付于寄无忧的好掌门。
寄无忧斜过眼,瞥向不远处,孤零零地站在角落中的项逐天,他半垂的容貌隐于漆黑的阴影之中,看不清其究竟是喜是悲。
自从李怀恩一语惊人过后,向来高傲自大的项逐天便再也未说过一句话,就如同此时一般,他默默转身,也离开了席位。
宴席上,只留下他,阿月,这帮暴怒疯狂的小弟子,以及一些想要看笑话的外门人士。
寄无忧叹气道:“阿月,有哪里能避避这些人吗?”
楚九渊看向他,神色冷静地一挥手,挡下一排失去理智的凶猛弟子。
他点头道:“宴会外准备了客房,长廊外会有人带路。”
寄无忧点头走出,道:“那就好,我们先回去,别再留在这儿了。”
四海宴毕竟是大场面,万剑峰的几名弟子站出来维持秩序,但仙鸣峰那些年长的弟子气势实在太过凶猛,冲上前就想对寄无忧拉拉扯扯,扰的他很是烦闷。
“你休想走!要当掌门是吧?你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一个领头的小弟子拔剑而出,趁着楚九渊忙于阻挡疯狂的人流,从间隙中直直地朝他刺了过来。
不等寄无忧思考在避开这一剑后如何好好教训这帮臭小孩,年前银刃相碰火花四溅,居然是一把钓竿横过,挡住了这小孩的剑招。
“你们走。”熟悉的低沉声色响起。
秦珅拦于他们身后,手中执着把钓鱼的钓竿,气势却如拿了柄杀人无数的铁剑,瞬间将人逼退好几步远。
寄无忧笑道:“欠你这么多人情,你下回得那本账本都记上。”
“还不快走。”男子剑锋般锐利的眉头已然皱紧。
寄无忧知他不爱玩笑,忍不住再说了几句,就赶紧带着脸色已经大不妙的阿月往客房那头溜走了。
四海宴的正门口外,陆陆续续又追出几个仙鸣峰弟子,原本锋芒毕露的气势顿然在秦珅面前消失不见。
其中一个弟子一咬牙,鼓起勇气道:“……让开,问天楼再如何厉害,也不能插手其他门派的私事,你不会忘了吧?”
他身后响起一阵‘对啊对啊’的附和声。
捏在秦珅拇指间的斗笠轻轻抬起,回以一个狠厉冰冷的眼刀。
“说够了没?”
仅仅一眼,秦珅视野中的弟子们便一齐没了声响,
他自嘲冷哼,毕竟,他可是被这些人视作传说的,遥不可及的修士。
当秦珅再抬眸望去时,那帮愤怒不满的小弟子们已然尽数散去。
他抬起手,默默盯着被他自己攥出血红五指印的掌心,其中,还隐隐刻着千百年前,他被渡劫天雷折磨至濒死时所留下的沧桑旧疤。
千年以前,他还是人人仰慕的绝世奇才,是书画中俊美迷人的主角,一朝渡劫失败,他耗费千年终于战胜心魔,却留下一身暴戾狠毒的脾气,成了人人敬畏而不敢靠近的‘传说’。
若不是寄无忧像一阵风般掠过他早已失败的生命之中,也许他就会这么一直低下头,朝着自己的穷途末路慢慢走下去。但多了他以后,秦珅发觉自己开始在意一些奇怪的事了,他开始在意他是否安全,是否疲劳,是否与那个小孩……相处得好。
即使只是这般看着他,也是好的。
秦珅宛若入定的身体笔直矗立,而他的身后——空空荡荡,流过的凉意,像是刚刚吹走了一阵风。
很快,他察觉到那凉意并不假,一伸手,居然恰巧接住了一滴雨滴。
阳光褪去的天空之中,黑云涌动,遮天蔽日。
变天了。
第一百零二章
长廊空荡,疾风阵阵,直吹得人心里空空凉。
他当掌门?怎么可能!
就算对于他自己,都是千不该万不该的结果。
那时,千百束直白尖锐的目光从周围刺来,那样拥挤,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由那些人轻蔑的眼神就可知晓,即使说上千言万语的解释,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寄无忧缓步走着,丝毫没发现阿月忽然停下的背影,毫无防备地撞了进去。
高高瘦瘦的背影转过来,弯起的眉梢透着歉意和无奈。
寄无忧揉着发红的鼻尖,仰头问:“怎么就停了?到房间了?”
楚九渊的视线落在他微张的唇角,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赶紧排除杂念,移开眼静心道:“师父,掌门来了。”
掌门……李怀恩?寄无忧歪过身子,望向了等在门口的那位老人家。
也是这次麻烦的罪魁祸首。
“臭小子,慢慢吞吞的!”虽然李怀恩骂骂咧咧地招呼他进屋,语气却还是柔和慈祥的,“进来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寄无忧心情少许是有些复杂的:“老头,有什么话,你不如解释给会场那些人听,跟我有什么好谈的?”
李怀恩喉里发出一声古怪又沉闷的哼声,头也不回,平静而又肃然地说道:“你进来便知道了。”
李怀恩半截身子走进门中,忽然想起什么,步伐一顿,退回来,朝着楚九渊摆了摆手背,示意他不要进屋。
少年微微阖眼,授命退下。
寄无忧脚步一顿:“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李怀恩回望过来,摇着头,放低声音道:“他能不能听不是关键,我只清楚,你徒弟若不在外头守门,这事被人偷听了,你我怕是都不好过呀。”
如此一说,他们所议之事的重要性便不必多言了,寄无忧还是忍不住嘟囔:“这么点小事,往门外贴张噤声符不就行了。”
楚九渊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掌门应是与师父有私事要讲吧,我不便听那些。”
寄无忧忽地停下脚步,回头一把揪起他的脸颊,不满道:“你又不是外人,哪有什么不便?”
“聊天,还聊天!你怕是嘴巴比别人家多长了一个咯!”
不耐烦的催促从屋里传来。
偌大一处静室中,李怀恩早早坐在一角的金丝木椅上,又怒又笑:“那么喜欢,怎么不在他脖子上拴根绳子?”
噤声符贴完,他背靠木门,扬起下巴道:“惦记我徒弟做什么?你不如先把我那位项师兄拴好。”
“逐天追日,野心熊熊,怎会是我这老头一条绳子能拴得住的?”
老人合着眼,神色如常,语调却似乎别有深意。
李怀恩动了动鼻子,忽然又猛地睁开了一只眼,瞪着寄无忧道:“不过,你小子还真是能惹事,抢混元魔珠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将这麻烦小珠吃肚里去了?”
他一时惊讶:“你也看得出来?”
寄无忧忽而想起与秦珅初见时,他误把自己当成魔族的事。那时,秦珅称他是一身魔味,可寄无忧自己后来怎么闻,都没从自己身上闻出什么怪味。
思考时,他抬起手臂,凑近闻了闻,依旧没闻出什么异样的怪味。
李怀恩摆手道:“混元魔珠的气息非同一般,你现在这修为就想感知到?远着嘞!不过……无忧,你留着这魔珠,可是为了助那个混血孩子修炼功法?”
寄无忧瞳孔警惕地一收,射来眼刀:“你知道他是谁?”
李怀恩闷哼一声:“怎么不知道?眼睛像他爹,长得又像他娘,要认不出才难!”
“若不是你当初要与他爹争权,如今他还不至于身边只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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