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无忧摊手无辜道:“我这不是正好好待着吗?”
行驶的马车微微有些颠簸,小幅的震动久久不停,似乎正在经过一片石子滩。
秦珅阖上眼,兀自开口道:“不过,你如果现在离开,不带那小孩的话,其实对你才是件好事。”
寄无忧不解地看了过来,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矛盾的话。
“我看人看了几千年,不会看走眼,你和那混血小孩……还是早些分开为好。”
寄无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多谢提醒。”
也许秦珅确实是出于好心,但对他来说——连动摇的必要都没有。
秦珅也注意到了他的态度并未改变,再次启唇,什么都还未说,就又闭紧起来。
他有些想笑,出于自嘲,但嘴角抽搐了几下,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什么看人几千年,这种胡话,他也好意思说出来?
一个人的日子,的确太久了。
他在仙界的诗词书画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可这样一个不惧怕他,不另眼看他的友人,他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以至于他开始嫉妒,嫉妒他被另一个与之更亲密的人占有,夺走。
可是他心中又升起一种迷茫。
朋友之间,该有这样的感情吗?
秦珅僵硬的背部靠上车门边,不用斜眼偷看,他就知道,寄无忧颈后有一处漏遮的淡红印记。
刺眼的可怕。
***
那之后,同乘的二人无言地达成了默契,并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车轮的滚动渐渐停止,片刻后,下仆为他们拉开车门。
“二位大人,请。”
寄无忧先一步跃下车,向后摆摆手,简单一句别过,便无视了身后复杂的视线,轻快地跑去寻楚九渊了。
举办四海宴之处并非富丽堂皇的宫殿或大宅,只是一处在远郊所修建的素雅庙堂,进入的修士个个都着素色单袍,似乎是恨不得将清心寡欲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
楚九渊刚一下车,也是左右张望个不停,一望见心中想见的那人,便抑不住嘴边微笑,迈步凑了过去。
寄无忧看着阿月好大一只扑过来,仿佛都能在他身后看到了一条摇摆的柔金狗尾。
不论外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放手的。
寄无忧在人潮拥挤的正门处盯了会儿,手里攥着他一节发丝,轻轻扯了下。
“阿月,我们从偏门进。”
楚九渊一边微笑应过,拉过他的肩侧,徐徐迈开步子。
但有那么一瞬间,面容柔和清隽的少年忽然脸色一变,冷冰冰地回眸瞪向身后——不远处,一直玩着袖剑,用斗笠下悄然露出的双眼注视着他们的秦珅。
四目相对时所传递的讯号,显然都并不友善。
另一头,二人刚推开偏门,侧身进入,便听到宴席间传来一声嘹亮的骂声。
“寄无忧就是个废物!”
“……”
他,当事人。
脑中大大浮出一个问号。
他有名到这种地步?四海宴什么时候都由他做话题了?
寄无忧示意想要上前制止的少年暂且不要动作,静观其变。
他竖起耳朵,接着听了下去,与此同时也缓缓走出偏门,看看到底是谁对他如此上心。
几个随前辈赴宴的素袍弟子气焰嚣张,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小孩。他们腰间挂着的长剑闪闪发亮,造价不菲,显然,只有仙鸣峰才能给弟子出的起这个价格。
“你们峰主就是个笑话,竟敢连四海宴都不出席,我看他也是不想在我们门派待了!”
寄无忧心中默默答了一句:对啊。
他确实是不想留了。
再向另一头看去,几个孩子一脸愤愤不满的模样,显然是要反驳仙鸣峰弟子的意思。
寄无忧看着领头的小孩略感面熟,才想起之前白长卿给过他一栋书楼,他便将其中的剑本心法留给那些被丢到上青峰,又不愿回到凡界的孩子……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些孩子如今竟是愿意为了他一个被门派众人针对的刺团,和仙鸣峰的弟子作对。
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寄无忧眼中露出些许赞许的色彩。
楚九渊似乎是注意到局势对那些孩子不利,问:“师父,要过去帮忙吗?”
“不必,先等着吧,如果被人压着骂……再说。”
如果真被人压着骂,也无可奈何,他们个个年纪都小,看上去没有可以和仙鸣弟子嚣张的资格。
接着,便听见他收留的小孩们一声大吼。
“你胡说!我们峰主不是那种人!”
“臭流氓!再骂我们峰主,把你嘴都撕烂!”
“什么,你们……”
比这还难听的谩骂铺天盖地般砸了过来,仙鸣峰的几个师兄弟被这野狗般的凶猛气势吓得一退。
其中一人眼神惊恐地骂道:“果然跟那个淫仙一样没有教养!”
寄无忧:“……”
我认识你吗小屁孩……
想不到这些小弟子不仅替他说话,连仙鸣峰那帮傲孔雀也敢得罪,虽然语气是凶了那么一点点……倒也是有不少值得欣赏的地方。
“看样子没事了。”楚九渊在他颈后快而轻地触了触唇,于他耳边道,“师父,我先去门派那儿一趟,方才有人向我传话,似乎是白峰主想见我一面。”
寄无忧点点头,目送他的视线中,忽然撞入了另一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察觉不妙,那道黑色人影便抢在他之前现身人前,动作快到几乎无法捕捉踪迹,几秒半的时间过后,只看见残影起起落落,快若凶神。
“啊!疼!”
骤然爆发出的一句痛呼声让气氛顷刻间起了变化,小弟子们纷纷后知后觉地捂上嘴,定睛一看,竟在捂嘴的手心中望见了一滩血泊。
他们的嘴唇上,都被割开了一道血口,不大不小,正好够鲜血涌出!
方才受辱的仙鸣峰弟子们眼前一亮,热情地拥上前,在项逐天身后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人墙。
寄无忧心中暗骂。
狗仗人势……不对,应该说是小狗仗老狗势!
项逐天拍拍手,娇小的脸上浮现出极为惋惜的神情。
项逐天向外轻轻一瞥,余光中看见楚九渊在远处被密集的人群所包围的情形,低沉一笑,转而看向寄无忧,佯作一副温柔样子,仿佛他真是这样体贴一般。
“师弟啊,你的弟子口无遮拦,我只是在替你管教管教罢了,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第一百章
寄无忧微妙地环臂笑道:“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我再要在人前闹事,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吧。”
项逐天歪过头,笑笑不答。
见到项逐天身后的作恶弟子们投来得逞的坏笑,嘴唇被割破出血的孩子们霎时心里委屈难过,朝他们许久未见的寄峰主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暗暗传回一个‘放心’的眼神。
先前在记忆幻境中,他已经了解过这个人有多卑鄙阴险。甚至明明在暗中修魔作恶,却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甚至还杀了过去的阿月。
他收敛心中的杀气,重新看向了带着温柔假面的师兄,和他身后得意傲慢的小弟子们。
“师兄啊,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寄无忧缓步上前,揉了揉一个小孩捂血嘴的脑袋,“在他们身上留了伤,吃亏的会是你?”
项逐天挑挑眉,问道:“师弟的意思是?”
“如果我现在想要追究你的责任,在这宴会上闹事,恐怕丢面子的会是师兄你吧?”寄无忧斜眼看向宴会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如,师兄在这里与我们诚心诚意地道个歉,这事就翻篇了,如何?”
寄无忧还以为项逐天至少会随意道个歉,本打算就此深入,好好算上一笔旧账,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无耻程度。
透着媚气的桃花眼轻轻一挑,笑道:“师弟,怎么能说这样伤和气的话呢?你看,若不是我这剑的刃口实在太快,怎么会一不小心伤了这些孩子呢?”
说罢,为了作演示一般,项逐天举起长剑,剑刃朝外,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寄无忧没料到他做的如此绝,并无防备的脚步匆忙一退,却见那白花花的刃口已然偏了过来,就快要‘一不小心’割开他的脸颊。
来不及躲避,他下意识闭了眼,脸颊处的刺痛并未降临,本将飞溅的血液,也被一声银刃相碰的清脆声响所取代。
一阵慌乱的足音响起,还未睁眼的寄无忧听出,项逐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打飞好远,险些栽倒。
“你!什么,你是……”
项逐天刚要开口发怒,看清这张将他斩飞的面孔时,声音瞬间就弱了下来。
“秦珅?真是秦珅?”
附近的席位中,刚有一个人叫出,立刻便唰唰转来了一排脑袋。
“秦珅来四海宴了?他不是从来不来的吗?”
“等等,哪个秦珅,真是书上说的那个人吗?”
他们好奇的目光先后向秦珅看来,同时也注意到了神色不妙的项逐天几人。
重新戴上斗笠,只露出淡色冷唇的秦珅一甩剑身,抖去了从项逐天身后斩下的一段长发。动作狠厉粗暴,把项逐天背后的小弟子们吓得肩膀震颤,不敢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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