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也是长久的黑暗。
耳边的鸟啼雀鸣伴着东升的日光一道响起,浅眠中的寄无忧两眼一睁,看到眼前叶影重叠,嫩绿摇曳,不由皱了皱眉:他不是在喝酒吗?怎么喝到林子里去了?
寄无忧扶着额坐起,这隔夜酒还未醒,外加吹了一整晚山风,现在整个人晕乎得很。他寻思着昨晚自己到底是喝了多少白酒,怎么喉里竟疼的这样厉害。
他只想找条灵溪洗洗喉咙,然而走了两步,忽又想起昨夜白长卿的那堆唠叨,心里便郁闷了起来。
收徒弟?
他可是这么一个人过了将近百年的日子,早就不怕什么孤独寂寞,再说,他那屋子里就一张床,总不能让他们师徒像一对道侣似的夜夜同枕共眠吧?
他知道白长卿心里在盘算什么,用一个徒弟把自己留在山上,不让自己去凡人的城里玩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想着想着,一条溪水忽地闯入眼帘,让喉咙正辣的寄无忧的心情来了个峰回路转。他倾身上前,看也不看,便用手捧起溪水,直直地送入了口中。
呸!
寄无忧被猛地呛了好几下子,心里气得不行,暗骂这水怎么会这么腥?还净是一股血臭味!
等等,血臭?
那从刚才起,他鼻息中这股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气味是……
寄无忧转过头,才发现一个倒在溪水中的少年——他身上的大半皮肤已然焦黑溃烂,可怖无比,空气中的血臭味,很显然便是来源于他了。
……死了?
寄无忧霎时酒醒了大半,忙将这少年从溪水中捞起,二指探向他的鼻息,才默默松了口气。虽然只是非常微弱的气息,但只要没死,总还是救得回来的。
然而,待到他看清了这小子的面孔之后,他又愣住了。
这张面孔,他并非第一次看见。
这小子……不是门派里那个有名的剑修楚九渊吗?
前段时间举办的门派大典上,寄无忧远远地见过他一次。
那时他被人群簇拥,光彩无比,所有人都争相要去结识他,这样一个出身寒门,才二十出头就已结丹的年轻剑修,一个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将来注定前途无量,也必定是这些天资平平者最想攀附的。
每一年的门派大典,都会出这么一两个平辈中的佼佼者,寄无忧对他也并不好奇——直到大典上的拜师环节上,楚九渊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拒绝了项逐天的收徒。
项逐天是谁?
那可是弟子们心中默认的下一任掌门,相貌不凡又才德兼备,近乎完美的洛神仙君!被项逐天收做他的内门弟子,可是仙鸣山派多少小修士的心中梦想!
寄无忧还记得那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失态地张大眼睛问:“九渊……你方才说什么?”
“谢谢前辈的好意。”楚九渊的语气不卑不亢,他平静地看着有些脸色已经扭曲的洛神君,“晚辈自知修炼不足,学识尚浅,如今还是打根骨的关键时候,拜师之事,还不可操之过急。”
众人心中惊叹: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还打什么根骨?这分明是在打洛神君的脸啊!
而寄无忧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这可当真是爽——寄无忧自小跟着他与白长卿两位师兄长大,而在他认识项逐天的这近百年中,他总是戴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假面,这一点,寄无忧最清楚不过了。
第一次有人敢当众颤动这幅假面,能不爽吗?
项逐天则还没从被拒绝的震惊中走出来,他嘴角抽了抽,刚想说话,就听见啪啪啪啪啪……从席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险些没把他给气晕过去。
项逐天强忍愤怒,努力维持着那副温柔的凤目弯眉,却不自觉地拧出了一副狰狞的面孔:“你……寄师弟,这儿,可是有何值得你庆贺的事?”
寄无忧跳上木椅,一脸正色道:“我们门派竟有如此谦逊懂事的弟子,我能不高兴吗?人高兴了就爱鼓掌,这可不成问题吧?”
“是不成问题!”项逐天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又自觉失态,重新眯起一双温柔似水的眉眼,“怎会有问题呢?能让寄师弟有所感悟,九渊也必是可塑之才……拜师之事的确不可马虎,今日是我心急了,这件事便暂且放下吧。”
不欢而散。
但这回过后,寄无忧还是第一次记住了一个与他并无关系的名字。
“楚……九渊?”寄无忧嘴边念叨着,把昏厥过去的少年抬手一翻——他脸颊两侧都被烈火烧出了赤黑色的血痂,可却仍遮不住这一张能让人联想起月明风清的俊秀面庞。
寄无忧往他身上烧伤最为严重的伤痕处捣鼓了一阵子,发觉他身上的伤势没有一点要好转的迹象。按理来说,修仙之人,身体本该有自愈的能力,除非伤势过重,伤及内丹。
他心底思量:就这么把人拎回去的话,准是要引来一堆麻烦事的,可放在这儿不管的话,内丹一旦承受不住损伤,恐怕是会修为全废。而对一个修仙者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加痛苦了。
权衡之下,虽然心觉麻烦,但寄无忧还是扛起人,沿着灵溪流下的方向,一步步地往山上走去——只要这小子伤好之后,不要带着一大帮人上山给他送一面写着“见义勇为”的锦旗,就算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了。
刚搬回屋里时,楚九渊虽然眉头紧锁,表情恐怖得很,但总归还算温顺安静。让寄无忧最为火大的还是给他喂药的过程,他刚将一勺灵药汤送进他嘴里,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忽然就毫无征兆地闹腾了起来,把一整碗药汤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乌黑的汤水溅了一地,散出了浓郁扑鼻的苦味来。
偏偏寄无忧不信邪,就这么和他杠上了。
第二碗。
啪——
第三碗。
啪——
第四碗。
楚九渊仍在昏迷,下意识地挥手想要拍掉这又苦又腥的液体,没料到手一伸出,却扑了个空。
打!我让你再打!
正在气头上的寄无忧干脆两腿一蹬,自己爬到了床上,将这个过分活跃的病人按在了床板上,再用麻绳牢牢捆住了他的两条胳膊——碗碟破碎的声音才总算没再次响起。
但喝药的问题却只解决了一半。
寄无忧看着眼前这个死活不肯张嘴的小子,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鬼迷心窍,才想到把这么个大.麻烦带回屋。
“你……”寄无忧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现在更是不客气地攥着汤勺想要撬开他的嘴,“休想我嘴对嘴喂你,前三碗药都给你砸了,这一碗你要是不喝,伤也别想好了,我直接把你丢到河里让你顺流而下,回归自然,行吧?”
寄无忧说完这番狠话,试探着又将汤勺往他嘴里送了一次,不知楚九渊是否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这一回送药送的轻松极了,很快,寄无忧手中的药汤已经快要见底。
床上的少年额上浸满汗水,皱着眉吞进一勺勺乌黑的灵药汤,身上焦裂的血痂和伤口也逐渐愈合,长出了新的皮肉。
寄无忧见他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也放下了心。
他真是疯了,竟然主动给自己找来这么一个大麻烦,难道真是过腻了一个人的日子,想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一声疲倦的哈欠声响起,寄无忧升了个懒腰,把床上正熟睡的病人踹了踹,给自己挪出了一个位。
躺下,抢过一半被子,安慰地睡下……
“啪。”
脸上一阵酸痛。
寄无忧默默睁开眼,看向自己脸上横着的这只胳膊。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再乱捡东西回家,他就不叫寄无忧,改叫寄麻烦。
好在楚九渊的大半力气已经在和药碗的搏斗中耗尽了,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摆出更加“多样”的睡姿,对寄无忧睡眠质量的破坏也降低了不少。
那之后,整整过了五天五夜,楚九渊才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棕色的陌生木质屋顶。
室内的环境有些阴暗,照亮视线的,只有几丝从窗缝中射.入的阳光,驱散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气。
楚九渊撑起身子,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确信这儿既不是山下那个在大火中燃烧殆尽的村庄,也不是经过细心打理的门派建筑。
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从屋外响起,立即让楚九渊提起了十足的警惕。
抱着酒葫芦的寄无忧走进屋,抬起眼道:“醒了?”
楚九渊怔然地瞪直双眼,像是没听见他在问话似的,沙哑出声道:“……我的剑呢?”
“剑?”寄无忧嘴角一抽。“这儿没剑,只有水。”
楚九渊的脸色一沉,想要说话,却只听到了一阵低沉沙哑的嘶声。
“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把这喝了。”
楚九渊沉默地接过寄无忧递来的碗清水,咕咚咕咚地往自己口中送去,清甜冰凉的液体尽数涌入喉中后,他轻.喘了两下,总算恢复了原来的嗓音。
“楚,九渊……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名字?这个也太拗口了。”
楚九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垂眸凝思了很久,在寄无忧刚想说‘算了算了’的时候,才艰难地吐出两字:“……阿月。”
相似小说推荐
-
仙人跳 完结+番外 (四面风) CP2019-10-29完结仙人跳,色相作饵,愿者上钩。陈星男扮女装玩儿仙人跳,不幸掉马。可巧了,对方正好是个基佬。蒋弼...
-
大佬再宽限我两天 (青枫月) 晋江2019-11-03完结司诺溪是个骗子,胡说八道,鬼话连篇,满嘴跑火车。你以为他身不由己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