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不在,寄无忧这几日过得无聊,但也能称得上是清闲。
出发前往毒王宴的那一日。
湖中小亭。
青年抿一口酒,含一条小鱼干,翘腿而坐,好生自在。
雪球坐在他边上,啃完草后,饶有兴致地蹬了蹬他的小肥腿,那姿势,就好像他不是一只小兔,而是一位刚刚出浴的贵妇人。
它伸了个懒腰,妖娆地扭上前,扯住了寄无忧的袍子。
“人家的月月呢?”
寄无忧眼皮动也不动,自顾自地嚼着嘴里的小鱼干。
见青年半点反应没有,雪球不悦地竖起两只兔耳,大喊一声:“理我!”
寄无忧慵懒地睁开一只眼,余光瞥向这只断袖兔,缓缓出声道:“你说人话我就理你。”
雪球小声哼了一小声,遂才补了一句:“你徒弟呢?”
“一会儿就到。”
“一会儿?可这都——”
雪球刚一抬高声音,忽又闭上嘴,站立的两腿悄悄放下,四肢着地后,转而极弱极细地喊出一声:“唧唧。”
“怎么?”
寄无忧睁开眼,一张写满嫌弃的女子面孔骤然映入眼帘。
蓝音环抱双臂,垂眸看他。
寄无忧挑挑眉,起身靠在小亭长柱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蓝姑娘,稀客啊。”
少女撇撇嘴,一双眼眯得极细极小,薄嫩的小唇无声地动了动,才十分不情愿地冷冷开口“寄公子,马车已经到了。”
寄无忧双瞳微张,略敢意外,“阿月已经回来了?”
蓝音点点头,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心里那点不耐烦都在脸上写了个完全。
“他们都在门口等……您了。”
寄无忧这才起身,拎起缩成一团的雪球,跟在蓝音身后,向君府的大门处走去。
雪球小声咕哝:“喂,你哪里惹这女的了。”
眼前的背影离得远远的,刻意地加快步子,时不时传来几道唉声叹气,就好像他们是什么害虫灾兽似的。
寄无忧耸耸肩,“谁知道。”
但,蓝音极度厌恶他的理由,他其实能猜到一二分。
就在前几天,因为她与君家二小姐有着一样的名字,寄无忧便试探地问了两句,谁料蓝音忽然脸色大变,瞪大双眼,快步离开了屋子。
那之后,但凡见到他,蓝音的表现都带有一丝隐隐的排斥,也许她并非有意而为——但作为一个富人家的侍女,她的做法欠缺妥当。
万幸的是,除了糟糕的态度以外,她分内的事倒都做得周全。
蓝音领着寄无忧来到门口,便快步闪走,没了人影。
楚九渊远远望见他,双眸一亮,徐徐上前,问:“师父,都准备好了?”
“嗯,我行李少。”
一旁的君自心闻声看来——果真是没什么行李,寄无忧从头到脚,一身行头,不过一把贴满灵符的怪剑,和一个绝不离身的酒葫芦。
君自心摇摇头,可惜地说:“寄公子原来也懂剑,只是这些日子,都没见你展示过身手。”
寄无忧半阖着眼,看不清其中色彩如何,嘴角却还是勾着弧度,道:“我一个俗人,哪里会懂剑?”
寄无忧的自嘲落入君自心耳中,反倒叫他以为是一种高手的自谦,完全误会了的君小少爷颇为欣赏地看向他:“若不是一会儿就要出发,真是想请我的朋友们来府上一趟,大家志同道合,一同聚聚才好!”
……嗯?
寄无忧听到这儿,沉下的双眼忽然亮起,他眼里一闪一闪,就像是孩童哭闹一番后,终于拿到了自己心仪的玩具。
“君少爷,你认识的那些朋友里……可有万家的人?”
万家?
楚九渊听到这二字,心下稍稍一动,总觉得在哪儿听过,可一瞬的思索过后,总又想不起是在何处听过这名字了。
“自然是有。”君自心答得很快,毫无隐瞒戒备之心,“寄公子可是认识万家的人?”
寄无忧极为隐秘地轻哼一下,立刻笑着应道:“我与万老爷认识多年,这临走之际,想托你带一封信给他,可好?”
寄无忧说着,从宽袖中取出一封已封好的黄皮信纸。君自心一下接过,答应道:“小事一桩。”
他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几句,便递过信纸,加急送往万家去了。
待到二人上了马车,楚九渊瞧见青年一脸心情大好,才问:“师父,万家是?”
寄无忧一下睁开眼,歪过头,盯着对方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个折你纸灯的,这就不记得了?”
楚九渊点点头,“忘了。”
阿月心眼好,不记仇,这倒也不奇怪。
寄无忧一手撑着脸颊,直视少年,眯眼笑道:“没事,我都记得呢。”
但他的脾气,可没这么好了。
楚九渊心中不解,犹豫问道::“所以师父写给那个万老爷的信是……告状?”
寄无忧摆摆手,无辜地说:“我可没告状,我那信里写着的,可全是夸他的!”
楚九渊仍是不解:“……夸?”
寄无忧颇为得意,又从宽袖中抽出一封他拿作备用的信纸,递到了疑惑的少年手中。
楚九渊低下眸子,读起信来。
在千篇一律的客套话后,突然文锋一转,开始……吹捧起万小少爷的学业来?
直到读完整封信,楚九渊才明白了寄无忧的真正用意。
“怎么样?”
寄无忧得意地眨眨眼,环抱双臂,不怀好意地笑说道:“等信送到了,我再给那臭小孩的父母寄一些书,保准他十五岁前没法从书房逃开!”
“……”
“坏不坏?”
“嗯,挺坏的。”
寄无忧正想自顾自地乐呵一阵,但他一侧头,眯起的两眼又骤然张开,惊讶地瞧着少年的侧颜。
少年的侧颜棱角分明,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扬得极为自然,就连他本人都没有自觉。
除了生死命局以外,似乎有一些事,也同样因他的重生而改变了。
第三十一章
收起信纸与笑声,寄无忧重又侧头,看回窗外。
铁蹄踏踏,驶在长河两边的石子路上。
柳荫直缀,丝丝弄碧,青烟间,两岸晨曦初醒。
一行车马愈走愈远,平京城在他们身后从一座城,逐渐变为一条长影,一点黑斑,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寄无忧两手搭上望窗,难得安静地朝后看了许久,才问:“阿月,你离开过江南吗?”
意料之中,楚九渊摇了摇头。
“毒王宴不在江南吗?”
“那是自然。”寄无忧随心摆弄着一寸发梢,“水土养人,江南的水土可养不出毒王。”
毒王宴设在苗疆一带的神秘地域,含笑谷中,而谷主——毒王半步笑便是布宴之人。
据说他以自己的肉身为蛊,生食过千百种毒物,以至于每当口舌溃烂,就会缝上新的人肉来代替,更有传闻说,若喝了他的血液,不到半步便会暴毙惨死,含笑九泉。
这谣言越传越广,几乎成了民间的奇诡传说,毒王便以此为由,自名为半步笑。
又有传言,说其人出身卑微,但天赋异禀,在巫毒蛊术上独树一帜。其势力发展至这般壮大,据说是因为他极为高明狠辣的手段,先是通过蛊毒在富家弟子间大赚了一笔,广通财路,才几年间就让含笑谷成了中原最富有的门派。
在含笑谷发展壮大前,仙鸣山派雄厚的实力曾使凡仙两界的实力相差悬殊,即使在贤王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占有着绝对的优势。
而仙鸣山派的地位第一次遭到动摇,便是凡界含笑谷的崛起之时。
从一个底层游民,攀至万人之上的含笑毒王,这半步笑定是有其不凡之处。
按照前世的记忆,君自心会成为毒王宴布宴的数十年以来,第一个因其而死的人。
寄无忧无声地叹一口气。
要把那个……像小羊羔一样单纯,被他骗了好几回还乐呵呵的君自心,从半步笑这个人精手上救下,实属不是一桩易事。
寄无忧很少为自己计划什么,但至少现在,他规划好了——等解决掉这趟麻烦事,就带上阿月,四处走走玩玩,离这堆破事远远的。
雪球听他们聊了半天,方才迷迷糊糊地揉醒睡眼,蹬着小短腿钻出口袋,放肆地胡说起来:“谁谁谁?敢在你兔爷爷面前称王!”
在君家歇脚的这些天,雪球过得那日子真可谓快活似神仙,吃睡不愁,逍遥自在——真是比从前深山里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夜好上百倍!
寄无忧捏上兔脸,下手一点不客气:“毒王半步笑,阿月不认得,你一个老妖怪也不认得?”
雪球一下睁大眼,眼里的迷糊朦胧尽数褪去,“半步笑?他还活着?”
楚九渊抱起兔子,问:“雪球也认识他?”
“算是吧。”雪球的小红眼瞟向一边,撮着下巴毛,轻飘飘地说了下去,“自从我丢了修为以后,个头这么小,总怕给其他妖怪抓去吃了,好在半步笑那坏老头子正巧来了,才把我们这些小妖护了个周全。”
“……他?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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