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告诉过月盈缺?
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白玉檀也沉默了:“……”
人家穆曦微瞎说话,还可以说是他要靠剑圣这颗背后的大树,他一个晚辈修为不到家,眼瘸。
你一个陆地神仙,又没什么要求落永昼的,眼睛又不瘸,你跟着在那瞎起哄什么?
然而他心里再如何不平,外人眼中的陆地神仙,就是一诺千金。
何况他们打心里不想让剑圣与魔族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哪怕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仙道中人也动摇了,大多神色很是犹豫。
秋青崖也表了态。
他惜字如金,又斩钉截铁:“当是如此。”
秋青崖在仙道中人心中,一贯如山如岳,高华威严,他说话,仙道中人自是没有不信的道理,一颗心更落了三分到实处。
白玉檀:“???”
啊?
你们剑修坦诚待人,从不说假话的那颗剑心呢?
月盈缺还可以说是一直偏着落永昼,你又算什么?
好在这人魔两族里面,终归是不缺明白人的。
星部首领见落永昼眼见着要被仙道几个人只言片语,那么划归到了他们阵营里,哪里甘心?
他当即咬咬牙,跪了下来,高声道:“属下恭迎主上登位!”
他这一声中用了魔息,声音飘到青玉台更上,王城更外,久久不散。
久久不散…
就是没有人应和,十分尴尬。
星部首领维持着下跪的姿态,茫然张望。
仙道的众人不用多说,兀自在那里做着天人争斗。
他们理智告诉自己证据板上钉钉,不得不信。
情感又强过一百倍地压倒理智,想要不信。
穆曦微:“师父…”
您倒是说句话啊
他好像置身在了刀山火海里,周围浑身上下都是刀扎,都是火烧火燎,只等着命定的那么一句话,像甘露似把他救出来。
只要落永昼一句话,再荒谬,再漏洞百出,他也愿意信。
一句话而已。
两个字的回应而已。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得出来的事。
星部首领谁的应和也没有得到,很是尴尬。
人族两难挣扎,兀自纠结,自没有功夫去搭理他。
而魔族大多数魔看他的眼神,也和看白痴没什么区别。
从那条禁令上就不难看得出来,新主绝不是个让人省事的,急急忙忙迎着人登位干嘛?供祖宗吗?
星部首领一颗心,渐渐破碎在王城晚风里。
然而这远不是终点,日部首领所作所为,才是星部首领最不能承受的,最往他心里扎刀子的。
日部首领轻咳一声,义正严辞:“你好好看看,站在青玉台上的是剑圣 ,何时成了我族魔主?我族与人族有大仇,切莫混为一谈!”
日部首领心里在暗暗狂喜。
终于让他等来那么一个机会。
在半个月担心受气,担惊受怕,唯恐落永昼时时刻刻给他来搞个大局的煎熬过去后,自己终于迎来了曙光。
能够把落永昼和魔族划个泾渭分明。
他最开始找落永昼当魔主的初衷,只是想树个靶子打穆七。
并不是很想供一个比穆七更疯的祖宗。
剑圣还是他们人族自己供着吧。
星部首领不可思议望着他,脸上表情足以说明他内心所有震惊。
当初说好的迎剑圣回来打穆七,怎么到了这种登位的关键时候就变了卦?
当时和他分析利弊侃侃而谈的日部首领呢?
是换了一个魔被夺舍了吗?
日部首领嘿然在心里冷笑一声,无声回他。
那是因为这几天在魔宫伺候这尊祖宗的人不是你。
日部首领做出表态,不提大妖魔主,他就是魔族的陆地神仙之首,说的话自然可信。
落永昼:“……”
他开始重新审视起日部首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日部首领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关键时候倒打一靶这种事情做得如此顺溜。
仙道众人这才是彻彻底底放下了心,一副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模样。
“我说呢,剑圣怎么可能与魔主有丝毫牵连?”
他们脑子转得很快,在交谈之中,飞快得出推断:
剑圣身上的魔息,一定是杀了魔主以后沾上的。
星部首领的作为,一定是自己主上被杀,心中愤恨,于是往剑圣身上开始泼脏水,企图离间他们人族。
而白玉檀——
不奇怪,反正白家睿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习惯就好。
他们头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到底是什么样美妙的感觉。
落永昼:“……”
他只是一句没插上,就眼睁睁地看着局势被推波助澜到眼下地步,自己被洗得清清白白。
比他更想不到的,是穆七。
他本来怀着看一场剑圣身败名裂的好戏而来,结果没想到,好戏没看到,气倒是积了一肚子。
仙道的人怎么能那么蠢?
穆曦微、月盈缺、秋青崖他们几个,怎么能那么睁着眼说瞎话?
没等他生完气,一道剑气横扫过群魔,愣是从水泄不通的会场底下清出一条道,把穆七卷了出去。
落永昼站在台上,似笑非笑看他。
他似笑非笑的那副神态挑衅极了,分明写着不服拔剑的傲慢,可生到他脸上,流淌在那眉那眼里,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好看。
弟子们先是被一剑震住,随即目光落在了穆七脸上。
之前那么多魔齐聚一堂没发现,单独拎他出来一看,这个魔…
和白玉檀长得真的好像,一模一样。
他们目光反复在白玉檀和穆七之间横跳,充满着某种欲言又止,又恍然大悟的意味。
把白玉檀看得面色乍青乍白,额上青筋直直地跳。
看白罗什那副样子,也好像是要闭过气去了一般。
落永昼随意扫了一圈。
行了,穆七在场,魔族来得差不多,仙道里年轻一辈出色的也基本全到。
那件事可以开始做了。
至于大妖魔主的身份——
既然两方全然到场,大妖魔主的身份要不要也无关紧要。
就当是给穆曦微保留最后的一个梦吧。
他于万众瞩目,焦点所集间走下了青玉台。
人魔两族无声肃穆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落永昼走到穆曦微身前,出乎意料地伸手捂住了他眼睛,含笑道:“别看。”
到时候再哭就不好了。
哪有天命之子是真的哭出来的?他要是不在了,谁给穆曦微撑场子去?
因此穆曦微没看见落永昼骤然苍白的面色。
也没看见缓缓从他丹田处移出的妖魔本源。
第32章 改天
穆曦微眼睛被他捂住, 只依稀看到一点落永昼指缝间漏下的茫茫的光。
这团光好像和他有命定的纠葛似的,穆曦微窥见了一点样貌, 便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唯独心不受控制砰砰乱跳, 迫不及待想要伸手去触及它。
不知是不是穆曦微的错觉,那团光在看到他的时候,也变得要比往常活泼许多。
随着落永昼掌间捧出的一团光, 人魔两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团光实际上并不大,恰好能够被落永昼手掌所容纳,光芒也没有多刺眼,仅仅是雾茫茫的一片白, 里面飘浮萦绕的几缕黑丝拉暗了整体的色调,便如同阴天似的云。
但那团光一出现, 仙魔两道就感受到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束缚。
人哪怕修行到极致, 修行到陆地神仙, 终究尚沾了人字, 活在这世上, 就要受天道规则的无形束缚。
而这团光,给他们的感觉即是规则。
他们同时确定了那团光的身份。
不消多说, 必定是妖魔本源无疑。
虽说人魔两族的人,暂时想不明白本该为煞气来由的妖魔本源为何如今会如此干净,仅有小部分被煞气缠绕, 但其散发的威压已经是最有力的说服。
除却妖魔本源, 修仙界哪里能去寻到第二个让陆地神仙为之悸动的东西?
白玉檀爱挑事的人设不崩。
即使他脸已经一边被日部首领, 一边被月盈缺等人打得高高肿起,他仍是捂住脸,旁若无事地坚强开了口。
自少时第一次天榜试起,他就没和落永昼对盘过。
白玉檀出身尊贵,自幼呼风唤雨,哪怕是隔了六百年,他依旧难以忘怀四姓城门口落永昼给他那一剑的耻辱。
尤其是等日后落永昼名头愈响,地位愈高,最后混成了盛名加身的剑圣,那一剑的耻辱越加越深,对白玉檀而言,从少时的意气用事,变成了永生难忘的耻辱。
在这一回的琉璃台上,这种耻辱更是达到了巅峰。
落永昼一日不死,白玉檀一日道心难安。
他死死盯着那一团妖魔本源,原本彬彬的仪态竟因那种恶意的得意显出了几分扭曲:
“剑圣既然清清白白,为何体内竟会有历任魔主方有的妖魔本源?”
他刻意强调咬重了“历任魔主”几个字,含沙射影之意,昭然若揭。
穆七大约也是被期待已久的好戏猝不及防的落空,给气昏了头。
他听到白玉檀的那么一句话,竟是出乎意料地亲身上场,赞同附和道:
“不错不错,我魔族传统,得妖魔本源认可之人,即为我族魔主,星部首领方才一跪,也没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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