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了两遍,咬牙切齿中有扭曲的快意:“剑圣再厉害,莫非他本人还能到台上来替你打擂台?我劝你早早认输,虽说丢了面子,好歹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世家之人,对脸面风仪尤为看重,重逾性命。
白罗什在白羽生心里有如神人,他如何看得白罗什在落永昼剑下狼狈瘫倒在地下的模样?
白羽生很会审势度时。他自知莫说是他,白家举家之力也得罪不起一个剑圣,不敢记恨落永昼,却是把这笔账算到他弟子穆曦微身上。
天晓得白羽生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穆曦微的时候,有多欣喜若狂。
这么个仅仅筑基的小子,岂不是给他扬名立万,做垫脚石的机会?到时候说起来,剑圣弟子,都是他手下败将。
更能给白家出这口恶气,真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穆曦微道:“在下白云间穆曦微,请战四姓白家白羽生。”
白羽生愕然道:“你不认输?”
这种胜负悬殊的情况,但凡是个知情识趣点的人都会干脆认输,至少能落得一个体面下场。
这个愣头青竟然不认输?
白羽生心中很快涌入狂喜。
这不是更好?
他要让穆曦微看看,剑圣弟子又如何?实力不足不是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做一摊烂泥?
穆曦微平静道:“白郎君既说我是剑圣弟子,以我之孤陋寡闻尚知家师自少年起,无论大小难易,从不避战。”
“为人弟子者,怎么敢给家师丢脸?”
穆曦微话音刚落,白羽生掌风即动。
他一定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利害!
“……”
然后下面的局势发展就非常眼熟。
白羽生掌风赫赫,声势喧嚣,看样子是占尽上风。
穆曦微避无可避时,出了一指,剑光摧枯拉朽,将掌风幻象尽数卷成灰烬。
白羽生瘫在地上,思及自己刚刚放的大话,只觉得自己一张脸和四肢骨骼一起隐隐作痛。
穆曦微不再多言,垂眸离开。
那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淡然模样,才是白羽生最最受不了的。
他眼睛一闭,学着他爷爷的模样干脆地被气晕了过去,以此逃避现实。
祁云飞和台下所有不明就以,来不及反应的观众一样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赢得如此轻松?”
落永昼:“曦微是我的弟子,怎么能以常人揣测?”
他说得的确不错,剑圣的本源剑气,是何等桀骜不驯?其性之烈,一般的大乘都难以驯服它为自己所用,恐怕祁云飞都能和其有好一番掰扯。
偏偏穆曦微能叫其心甘情愿认自己为主,如指臂使,此等天赋和心性,纵然是比之剑圣本人,也绝不会差了去。
几位圣境闻言不去多探究。
秋青崖、月盈缺与谈半生三人是知道穆曦微来路不普通的,自不会多问。
万般宗宗主与白家两位也算不得多惊诧。
毕竟剑圣收徒,哪能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真是普通筑基?
穆曦微第二场对上的是应明镜。
因月盈缺近来对她的冷落,应明镜心中惴惴不安,连形容也消瘦许多,不似往常如花娇妍。
她见到穆曦微时,妒恨之意如蛊虫烈火一寸寸撕咬灼烧着应明镜的内心,将她逼得近乎疯癫。
自己明明有机会在穆曦微弱小时碾死他的。
那根本比碾死一只蝼蚁费不了多少力气。
可她手下的一帮废物没能要成穆曦微性命不说,还让穆曦微成了剑圣弟子。
剑圣弟子。
应明镜难以想象这四个字有多重的分量。
她只知道这代表穆曦微以后收剑圣庇护,想杀他根本难如登天。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四个字对比下不值一提,
天榜试是最后的机会。
“应明镜。”穆曦微率先开了口。
应明镜对穆曦微的意义不一样。
是半个月无休无止,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会跌进深渊的追杀。
也是如果一朝不慎,就祸及家人,满门惨遭被屠的无故株连。
更可笑的是,他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穆曦微有点想笑,原来身份尊崇,背后有靠山依仗,当真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行事,百无顾忌。
“十余天前我曾与你有约,在天榜试上一决胜负,如今该是履约之时。”
今时不同往日,穆曦微一朝登高到高处,应明镜有的,他也有,他甚至比应明镜所有的还要多得多。
穆曦微也终于能释然,与应明镜只论胜负恩怨。
应明镜不再多言,当即甩了她的本命法宝,一面宝镜过去。
然而她修为有限,钻研不深,怎能敌得过穆曦微本源剑气锋锐无匹?
很快,宝镜上布满一道道裂痕交错纵横,应明镜一步步堕入颓势。
台下众人对穆曦微刮目相看。
果然,剑圣收徒自有其理由,穆曦微虽说看着仅有筑基修为,弱鸡一个,实际上的战力却远远不能以其修为估量限制,
应明镜原本的一双妙目越来越赤红。
她想起了天榜试前魔族的话 。
那个魔族对她说:“有白云间的人庇护穆曦微,你若在天榜试上赢不过他,之后就再无为自己亲朋好友报仇雪恨之机会,只能看着那小子一步步走得越来越风光得意。”
明明是阴桀桀鬼气森森的话语,却对应明镜而言有着难以言喻的引诱之意,使她心神动摇不能自已。
最开始魔族找上她,自称可以帮她追杀穆曦微,前提是要应明镜替他们瞒过西极洲耳目,让他们能顺利跨越西极洲来到穆曦微所在时,应明镜神使鬼差地答应了。
后来在天榜试前找上她,说可以藏分神在应明镜宝镜中,应明镜以精血引动,就能让其真身来此时,应明镜也答应了,让魔族在自己宝镜上动了手脚,做两手准备。
应明镜的眼神渐渐疯狂。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穆曦微为百年前的事付出血的代价!
为她的师长亲友血债血偿!
应明镜不再犹豫,喷出一口舌尖精血到宝镜上,雾般在枝枝叶叶上蔓延开来,浸润了里头诡异莫测的纹路!
落永昼一挑眉,觉得有点不太妙。
他的剑比他的人更快做出反应,乍亮剑光和骤然从宝镜内喷发而出的黑雾对撞,设有防护阵法的擂台不堪重击,石块滚落碎裂。
“应明镜”抬起头来,从神态上来看,已然换了一个人。
她嘴角似笑非笑,阴森森地挥之不去,皮肤惨白出了沁入骨子的冰冰凉冷意,原本一双转盼生波的明眸里神光全无,只剩下黑漆漆的两团雾气,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落永昼剑尖前指,护穆曦微在身后:“陆地神仙…容我用排除法排除一下,星部首领我是见过的,月部死得只剩下一个魔胎,你是日部首领?”
“应明镜”或者干脆说日部首领扯了扯嘴角:“剑圣说得对。”
不愧是日月星的老大,为人处事就是不一样。
一点都没和落永昼废话“你是魔主”“不,我不是”这样的车轱辘。
落永昼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有点想给他一个痛快。
擂台上看客被这一个个接踵而来的惊雷劈呆在了原地。
饶是他们知道天榜试三百年一次,每回俱是了不得的大事,然而这一件件不要钱似发生在眼前,大部分人脑子一时半会还真转不过弯来。
包括白玉檀在内的陆地神仙皆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站在落永昼身后。
谈半生对魔族最厌恶,此刻当然不假辞色,一手阵符流转,另一手星辰之力闪烁:
“就算你是日部首领,在此陆地神仙汇聚之地,一样是找死。”
日部首领也是个人物,面对几位圣境动手逼问依旧不见惧色:“活到陆地神仙,肯定是很惜命的,若我不是来找死,而是早有准备呢?”
落永昼心里掠过一个很模糊的念头。
六百年前天榜试上有穆七的气息,结果未知。三百年前的天榜试原主根本不愿意回想。
也是,以人魔两族的仇怨,在此盛会上不搞出点什么,才不符合魔族脾性。
一个个疑问接连浮上落永昼心头。
前面的两场天榜试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回天榜试魔族究竟埋了什么后手?
通州城内天魔分|身大阵的主导者究竟在哪?
几人停了手,连谈半生的星光也没能继续凝聚下去。
听起来有点好笑,堂堂六个陆地神仙,仙道最顶尖一批战力,六对一拿一个日部首领没办法。
奈何六人亦是无奈,天榜试上十万修行者,自家门派弟子晚辈无数,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
日部首领见此情状,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来:“我来天榜试,是知道你们手上有月部的魔胎,将他的魔胎交给我,一切好说话。”
白玉檀牙齿边的肌肉颤了颤,似是在低头沉吟。
几人中最不愿意起干戈的就是他。
天榜试在他四姓城上空,万一打起来,损伤最重的是四姓城基业,是白玉檀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六宗心中各自的算盘滴溜溜打个不停,却均一致保持着缄默。
他们在等一个能做主,能服众的人开口。
他们在等落永昼开口。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消失上百年,上千年,一朝回来,那消失的百年时光在他身上好像根本不是个事,他好像永远不会在岁月里蹉跎磨平,依旧的光辉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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