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上来之前,照月依偎在青虚身边沉沉睡去,待半个时辰后,腹中绞痛将他唤醒,眼未睁开就先被一阵痛楚逼得呻吟出声。汗水湿透照月身上薄衫,额前发丝紧紧贴在脸侧,不过片刻间唇色更显惨白。
青虚用灵元护住照月心脉,从和尚手中接过帕子擦去儿子额头汗珠。
“父神……”照月将呻吟咽下,胸口费力起伏着,呼吸越来越重,腹中紧痛绵延,很是磨人。青虚捏在帕子上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狠狠瞪了一眼角落禁制里的重华。
重华正趴在结界上,心急如焚,照月每皱一下眉,他的心就像是被铁锹重重拍了一下,照月的每一声痛苦呻吟,都如刀刃刮在他心头,可偏偏他就只能在这里看着,连去照月身边握住他的手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每一刻对于重华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眼睁睁看着照月痛得在青虚怀里落泪,看着他身下床褥被涌出的血水浸透,耳边尽是他沙哑痛楚的呻吟声。直到从照月口中听见一声掺满痛苦的“阿重”时,重华再也忍不住了,只身撞上结界。
听见身后声响,青虚一惊,转身看时,结界上已经溅上一片血色,折了半身修为的重华,怎么可能撞开他布下的结界。
重华额头唇角尽是血,跪在地上,嘶声喊道:“师尊!师尊我错了!您放我出去,师兄在喊我,他在喊我!”
青虚眼底神色微动,到底还是冷漠转过身去,只当听不见。
28.
褥上血色愈深,照月气息渐渐微弱,唇微微张开,每一次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鸦羽般的睫毛遮住黯淡的眸子,苍白的脸色和身下的血红让青虚都不忍再看。
夷薇纤细的手指按在照月隆起的腹部上,逐渐摸索到孩子的位置,尝试着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推出来。照月感受到腹部紧痛,只能闭上眼睛,细白的脖颈费力扬起,喉间发出痛楚的呜咽声。
“师兄……师兄!”重华撕心裂肺地喊着,头一下下磕在结界上,血沿着结界落出一片凄厉。
青虚顾不上管重华,只照着夷薇说的,把照月从床上扶到自己怀里,安抚道:“我儿听话,孩子就快出生了,再撑一撑。以后父神看顾你,谁都不能再这般折腾你了。”
“父神……”照月勉强睁开眼,喃喃着唤了一句。
青虚用指腹轻轻擦过照月额角,眼底满是忧色。他按夷薇之言,把儿子小心翻过身来,让照月跪在榻间,依偎在自己怀里。照月正痛得紧,哪里跪得住,只能勉强抱住青虚,将下巴搁在父神肩头。
真正抱住儿子的这一刻,青虚才真正感受到照月的单薄与瘦弱,这个令他过分省心的孩子,自懂事起就从未同他撒娇缠闹过。过于温柔与体贴的性情,曾一度让青虚感到非常满意。直到此时照月无助地抱住他,青虚才知道,原来他的孩子也需要有所依靠。
照月腰背被青虚托起,身下血落如雨,痛到极处倒也麻木了,黑暗中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孩子就快要出来了。耳边却听夷薇惊道:“孩子气息断了!”照月心口一痛,喉间腥甜,无力地昏死在青虚怀里。
青虚扶住儿子,对夷薇急声道:“怎么会这样?”
“孩子孕育之始是圣人血脉,如今阿月修为尚浅,身子又弱,本源灵元不足以支撑孩子出世。”
结界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重华额头上的血落到眼角,又顺着眼角流下,触目惊心。他朝着青虚跪下,重重磕头求道:“我可以!师兄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本源灵元我可以给他!”
话音刚落,结界撤去,重华微怔,随即疯了般扑到照月床前,带着一身血,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师兄,我来了……”重华眼角血泪滴落,一道微光从他们相扣的手上发出,光芒愈来愈盛,耀眼夺目,本源灵元为了那将来出生的孩子燃烧着。青虚看着重华如同自毁一般地将本源灵元尽数送出,照月似乎在恢复意识,长长呻吟一声,腹中血肉猛地坠下,冲破桎梏,终于来到这世间。
满身是血的一小团,落入夷薇掌心,青虚叹息一声,接住彻底力竭的照月。耳边传来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29.
上神看着怀里刚出生的婴儿,说不出的心疼,圣人血脉自出生那一刻就该是真仙之躯,生来就比终生起点高,将来修炼也会容易。偏这孩子如此孱弱,与凡人无异,资质差成这样,将来就算用天材地宝去堆也未必能修成大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众生皆有一线生机。”上神抚过孩子眉心,一道青光闪烁一瞬又隐去,他把圣人气运分给了这个孩子。
重华满额的血,神色痛楚地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
上神道:“太行山临渊境,是本座父神昔年闭关之处。你且去吧,万年之后若你能重归圣人境,再回来。”
重华声音嘶哑,痛苦闭上眼,俯身叩首于青虚面前:“多谢师尊。”榻上的人还在昏睡,重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起身一步步离去,他不敢回头,只怕再多留一刻,就再舍不得离开照月身边了。
天色将明时,照月于极度疲倦中恍惚醒来,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青虚,怔怔道:“他走了。”身边已经没有了阿重的气息。
青虚点头道:“嗯,他为了你和孩子几乎落境成凡人,若不将他赶走闭关,今后还要他如何在灵山活下去。”
不等照月开口,青虚又道:“分开也好,就用这几万年时间好好反思下,为何你们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照月目露哀色,却被青虚一手遮住双眼。头顶传来父神叹息声:“不是眼下就让你费神想这些,好好休息。睡吧,父神在这……”
《番外·神佛》(阑灯X向晚)
神佛·上
重华因落境而闭关,每个几万年是出不来了,灵山不能无主,尤其是法会期间。放眼灵山,入了圣人境的仙士不过一手之数,其中圣人巅峰境除了避世的几位之外,唯一入世的只剩青虚一人。
无法,青虚只得接了重华的摊子,替他处理灵山要务。
入夜,鲛珠映得殿上恍若白昼,青虚一脸烦躁地批奏各族上请。一件素色僧袍经阑灯的手轻轻披在青虚肩头。
青虚压住肩上僧袍,轻舒一口气,道:“我不冷。”
“我知道。”和尚眉目生的清冷沉静,天生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偏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只是想你静些心。”
青虚闻到僧衣上淡淡的檀香,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我帮你。”和尚握住青虚手中的朱砂笔。
青虚不肯,夺走笔,道:“我佛净心无垢,别管这些俗务,我可不想你沾染旁人因果。”
和尚拗不过,只好坐在一旁静静陪他。
青虚批了一半时,忽然眉心一紧,脸色泛白,笔尖颤了颤,落下一滴泛着金的朱红砂。
“向晚!”和尚蓦地起身,刚触到青虚冰凉的手腕,就被他猛地推开。青虚弯下腰去,掩唇干呕起来。待几息后,青虚方缓缓直起身来,皱着眉头把手中的奏折甩了老远,嫌弃道:“神狐族的奏折味儿好大。”
和尚严肃地捏住青虚的手腕,道:“是你最近太累了,让我看看。”
青虚任由和尚的灵识游走身体里,两人神交了不知多少回,双方灵识早就熟悉缠绵。那一缕和煦金光让青虚舒服的眯起眸子,待至灵台时,金光一顿,绕了几个小周天后忽觉不对。
这下连青虚都愣住了,他丹田灵台间金光与青光纠缠之下,出现一抹如新叶般青翠欲滴的光晕。光晕愈来愈大,渐如拳般大小,里面隐约透出一抹微弱的新灵识。
青虚蓦地睁眼,正对上和尚双眸,眸中沉静不在,取而代之地是惊色。
惊渐转喜。
青虚脸色更白,勉强牵起唇角,苦笑道:“看错了吧?”
和尚摇头,击碎了青虚最后的幻想:“向晚,你灵台见出现了新的灵识。”
“好了好了,别说了。”青虚撑住额头,一脸疲惫。
我佛慈悲道:“向晚,你有孕了……”
神佛 (中)
紫阙仙君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青虚面色阴郁地把面前一堆奏折推给他:“我那倒霉徒弟闭关了,灵山的事务暂且交给你,旁人我信不过。”
紫阙仙君摸不着头脑道:“你把我叫来就为这个?你们自家人的事,你既在这,怎么不接手?”
青虚脸色更沉:“我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紫阙纳闷道。
青虚脸色更沉:“身体不方便。”
“我看你身体挺好的啊,哦……脸色是不大好,你怎么了?我让夷薇来给你看看?”
青虚忍无可忍,拍桌而起:“不必,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