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心下动容,问道:“服那催见花,可会伤及孩子?”
司幽仙君道:“想来应该不会,临渊神君之子就是瑟瑟的外祖青虚上神,上神生来天赋神通,神力强悍,就连飞升成圣都比旁人来的顺利。”
阿月这才放下心来。司幽仙君又道:“一介神君用那催见花尚赔了性命进去,你若选了这条路,怕是……”
“无妨的。”阿月笑了笑,心里却是轻松的。
一旁瑟瑟却是红了眼,又不知从何劝起,气得甩门而去。阿月忙起身追了出去,却见瑟瑟只是到院中揉着眼睛直落泪。阿月慌忙想用袖子给瑟瑟擦去眼泪,却被瑟瑟抬手打开。
“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瑟瑟背过身去,用力擦去眼泪。
阿月心口泛疼,却轻声哄道:“别哭了。”
瑟瑟转过身来,红着眼睛问:“你就非要用那催见花?”阿月轻轻抚上小腹,含笑道:“倘若我也能有个神女这样的女儿,那该多好。”说罢,阿月又觉得此言冒犯了神女,正想要道歉,就被瑟瑟一把抱住。
“君父……你不要再离开瑟瑟……”瑟瑟哭着唤了一声。阿月一愣,半晌却是叹息着抱住瑟瑟,头一次恨自己不是照月仙君,他只能轻轻拍了拍瑟瑟道:“会好的。”
阿月到底服了催见花,一盅药喝了去,不过半柱香间就已让他疼得受不住了。腹中胎儿的生长已不是他所能承受的,绞痛从小腹炸开,让他只剩在床上辗转的力气,汗水湿透衣衫,指尖险些攥破身下床褥。
约莫半个时辰,药效渐消,阿月湿淋淋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司幽仙君用帕子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劝道:“你可尝到这催见花的厉害了?要每天服用三次,直到孩子出生为止。现在放弃还不晚……”
阿月勉强笑了笑,气若游丝:“不必……”
司幽仙君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他答得这样干脆,无奈道:“为了个孩子,值得吗?”
阿月阖眸,许久才攒出点力气,轻声道:“他所给我的一切,皆是假的,唯有这个孩子……是属于我的。”
14.
阿月到底还是要留住这个孩子,催见花一日一日地服下,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他却一天天憔悴下去。当初帝君将他带回仙府的时候,他方褪去少年人的稚气,尚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懵懂,如今倒是被折腾的如一潭死水,唯有看到瑟瑟时,才见展颜。
照例一盏催见花服下,痛过半个时辰后,阿月迷迷糊糊睡去,夜半醒来时,只觉嗓子痛得厉害。一人将他半扶起身,暖玉杯盛了温水递去他唇边,一杯水喝下,痛楚稍减,阿月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方看清身边的人。
“多谢司幽仙君。”阿月轻咳几声,道了句谢。
司幽问道:“还睡得下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
窗外明月正好,倒是一宿良辰,阿月点了点头。司幽将衣袍替他披好,扶他下了床。院子里有一匹银白神驹,背生双翼,俊美矫健。
“来,上马。”司幽仙君二话不说将阿月抱了上去,自己转而坐在他身后,神驹振翅,白羽轻扬,飞踏在夜幕里。神驹飞往岛的尽头方停下,万里银河,群星闪烁,湛蓝海面倒影着星河,海天相接,入目一片璀璨。
“此处是碎星之海,好看吗?”司幽仙君驱着神驹慢慢走,阿月眼底倒影着万里星河,他抬指,一颗小星影落在指尖,又轻轻散去。
“真美。”阿月轻声感慨着。
“我知道,你向来喜欢这里。”司幽垂眸,看着阿月唇角的笑意,忍不住心神微动:“这岛上风景还有很多,我带你一一看遍,如何?”阿月还未开口,忽然腹中一紧,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抚住肚子。
“怎么了?”司幽忙扶住他,免得掉下马去。
阿月摇了摇头,轻喘一口气,有些惊又有些喜:“他踢我。”
司幽看着阿月高隆的肚子,叹气道:“都这么大了,会动很正常。”
“他很少动的。”阿月长长的睫毛在微风里颤了颤,待再抬眸看万里星河,心里却想得只有重华。他们的孩子已经会在肚子里闹他了,重华却还不知道。
这般想着,忽然间远远飞来一个小东西,红彤彤的模样,竟是只破破烂烂的纸鹤!纸鹤不知找了多久,飞了多远,披风带雨,从天河尽头摇摇晃晃飞来,仓皇又急切。
阿月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他慌忙伸出手去,那破烂纸鹤咚的一声栽倒在他手心,得偿所愿地扇了扇翅膀,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一缕飞烟消失不见。
“重华!”阿月攥住指尖一缕青烟,失声喊道。
司幽仙君轻轻按住阿月肩头:“阿月,冷静一点,帝君如今主持灵山法会,就算他用纸鹤探听到你在此处,也无法抽身过来的。”
阿月有些失落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司幽仙君失算了,他没想到重华第二天就乘着白龙卷着滔天怒意杀了过来。
15.
白龙摆尾卷惊涛,帝君站在龙首之上,狂风将衣袖掀起,怒意在帝君眼底翻腾着。
司幽顶着帝君浑身爆发出的可怖灵压敷衍地见了礼,道:“劳烦帝君收收神通,再这样下去我岛上生灵怕是不能活了。”
帝君冷冷道:“废话少说,我的阿月呢。”
司幽仙君轻笑,道:“小仙不知……”话音未落,一记巨大的灵压迎面拍来,他下意识地召长剑堪堪挡住,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丈,一口血喷了出来。
帝君握住剑鞘,寒声道:“别逼本座出剑,再问你一遍,阿月呢?”
司幽仙君抹去唇角的血,一笑道:“不知。”
帝君怒极反笑:“好,那本座今天就掀了你的鬼谷岛。”长剑寸寸出鞘,江面瞬间成冰,蔓延开来。司幽掌心现出岛主权杖,他心知不是帝君对手,真要正面刚怕是再帝君手里走不过十招,但是重华眼下这个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怎么放心将阿月交出去。
灵压滚滚,一触即发之时,一人伏在白驹背上从远处赶来,狂风吹散了他的头发,青丝凌乱的粘在脸边,衣衫被风吹得紧紧裹在身上,却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来的正是阿月,他唇色惨白,几乎是从马背上跌下来的,踉跄着上前扶起司幽仙君。
“你来干什么?”司幽仙君大惊。
阿月想说话,却被冷风呛得直咳,一路颠簸让他腹中早就不得安生了,缓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让我来同他说清楚……”
“他像是能说清楚的样子?”司幽仙君撑着站起身来,想将阿月拉到身后护着。但帝君已经到了身前,正一脸忐忑地看着阿月。
“帝君。”阿月下意识护住肚子,忍不住退后一步。
重华方才看到阿月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举着古琴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他怔怔朝阿月伸出手,道:“阿月,过来。”
16.
重华脸色铁青地看着阿月的肚子,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尽量放软了声音,道:“来,阿月。”
阿月向前走了一步,又被司幽拉住。司幽低声道:“别去,他刚才还疯着。”
重华怒道:“你才疯!”转念又怕自己这一吼吓到阿月,赶紧住了口,有些委屈道:“阿月别听他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刚刚就用剑鞘轻轻拍了他一下。”
司幽不动声色地咳出半口血,吓得阿月慌忙扶住他。重华深吸一口气,心里劝自己冷静。
“帝君。”阿月站出来,脸色惨白,整个人在风里摇摇欲坠:“你为我而来,就不要再伤人了。”
“好,我不伤他。”重华心里又酸又痛,走上前小心翼翼将阿月抱住,轻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问道:“告诉我,你肚子里是不是有我们的孩子了?”
阿月身子僵了一瞬,想到那晚重华的话,忍不住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需要再有一个孩子,可是我……我舍不得……”
重华心口仿佛被匕首绞了一圈般得痛楚,他将阿月的脑袋重重按在怀里:“是我没照顾好你,不是你的错。”
阿月猛地抬头,又惊又喜:“你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了是吗?”
重华看着阿月憔悴的容色,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道:“你和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想要。只是我们分开没些时日,你的肚子怎么会这么大了?”
司幽不欲隐瞒,在一旁直言道:“为了留住这个孩子,阿月服了催见花。”只听得一声巨响,阿月被重华稳稳推到身后,巨大的灵压铺天盖地砸向司幽仙君,神兵出鞘,长剑冷啸,直抵司幽脖颈。帝君双目赤红,恨得咬牙切齿:“你这是要他的命。”
司幽被剑气重伤,强撑着咽下一口血,道:“要他命的是我还是你?你把它拘在身边,又不珍视他。你究竟把他当什么?”帝君怒不可遏:“胡说八道,你同他原本也是幼时一起长大,他也曾视你为兄长。如今他不过凡人之躯,你让他服催见花,你为他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