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团子过于弱小了,他折腾了许久,未果,反是四肢被刺破了不少小口子,从其中流淌出来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染上了他雪白的皮毛。
明空要死掉了,与他的母亲一般……
他霎时泪流满面,一声一声哽咽地唤着:“明空,明空,明空……”
明空心脏发软,指尖旋即覆上了藤蔓。
弹指间,白狐团子发现自己已被明空抱着落于地面上了,而明空除却面色依旧涨红之外,完好无损。
他激动地用自己的毛额头磨蹭着明空的心口,两条毛尾巴摇啊摇。
“贫僧无恙。”明空方从窒息中解脱出来,本能地连连咳嗽,待止住咳嗽了,才撕下僧衣衣袂,为白狐团子将四肢包扎妥当,又问道,“疼么?”
“疼。”白狐团子适才受伤之时并未感觉到疼,现下放松下来了,又被明空一问,才疼得双目湿漉漉的。
他从未受过这般严重的伤,有父母在身侧之时,即使他因顽皮而破了皮,都会引得父亲叹息,母亲垂泪。
他用自己的尖嘴磨蹭着明空的下颌,同时去瞧那藤蔓,那藤蔓已分作无数段,颓然于地。
“抱歉。”明空揉着白狐团子的后脑勺,“抱歉。”
言罢,他蹲下身来,盯着藤蔓,仔细地从上头分辨着帮凶的妖气。
凡人已被适才的一番情形吓得四散而去,显得此地一片死寂。
明空打破了死寂,问道:“你可能分辨出其上的妖气来自于甚么妖怪?”
白狐团子想了想,颔首道:“应是花豹。”
花豹……倘若是花豹,不知与先前那头花豹有何干系?
他仰首一望,豹尸与豹皮尚在。
他又问白狐团子:“你是否能凭借这妖气寻到那妖怪?”
“我不是犬,而是狐。”白狐团子瘪了瘪嘴,“我且试试罢。”
他当即从明空怀中一跃而下,细细地嗅着藤蔓,少时,他对明空道:“随我来罢。”
明空以术法烧去了藤蔓,方才跟上了白狐团子。
他堪堪走出几步,再一瞧,城门之上的豹尸与豹皮俱已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紫柰:苹果
☆、第五回
他随白狐团子出了浣纱城,越过荒地,上了山去。
行至半山腰,他一把抱起了白狐团子,白狐团子的四肢一离地,即有藏于枯草当中的藤蔓直直地扑了上来。
藤蔓被他的衣袂一拂,瞬间化为乌有,然而,再一弹指,竟已遮天蔽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将他们困于其中。
他从容不迫,低首去问怀中的白狐团子:“你无事罢?”
白狐团子摇首道:“我无事。”
“那便好。”他抬手覆上白狐团子的额头,而后居然将白狐团子变成了米粒大小,仔细地藏于衣襟内。
白狐团子猝不及防,但贴着明空温热的肌肤,不知怎地觉得甚是安心。
“你且乖些,勿要出来,以免贫僧护不住你。”明空言罢,一双手贴于藤蔓之上,藤蔓旋即颓软于地。
他抬足踩上藤蔓,继续前行。
片刻后,他忽见白狐团子探出了首来,遂喝止道:“进去。”
白狐团子委屈巴巴地抱着自己的两条毛尾巴,咬着尾巴尖道:“我不过是想告诉你该往东去。”
“多谢你。”明空抬指蹭了蹭白狐团子的毛脑袋。
白狐团子乖巧地将自己缩了回去,鼻尖俱是明空的气息——混杂着佛经、檀香以及烛火。
其实,明空在豹尸与豹皮上设了追踪术,由追踪术判断,应当往西去才是。
他迟疑须臾,按照白狐团子所言,往东去了。
此处分明是一片荒地,往东一里,却陡然出现了一片沼泽,深不见底,漫无边际。
这沼泽恐怕有古怪。
他低声问白狐团子:“那花豹当真在东方?”
白狐团子细细一嗅,答道:“穿过这片沼泽,再过三里,便是她之所在。”
明空心道:要穿过这沼泽恐怕不易。
他想了想,一手护住衣襟,方才施展身法,足点沼泽。
然而,他堪堪踏出一步,足底的沼泽竟是塌陷了下去,他一腾身,利落地前行。
沼泽塌陷了无数处,顷刻间,已变作了深渊,而他身后,亦是一片深渊,荒草再不可见。
他并不回首,又有无数原本居于沼泽的水獭、田鼠、蛇、鱼、鸟……奇形怪状着纷纷向他袭了过来。
他指尖一点,那些活物便齐齐断气了。
他一面前行,一面念着《往生咒》,却始终出不了沼泽。
白狐团子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生怕明空受伤,复又探出了首来。
映入他眼中的明空神色慈悯,但手下却毫不留情。
他亲眼见得一只壮硕的田鼠被明空掐死,本能地浑身瑟瑟。
但他清楚这并非明空的过错,若是不杀这田鼠,这田鼠便会伤了明空,可他却发自心底地不喜欢明空杀生,明空合该一身洁净,不染血腥。
他担心地发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明空依旧念着《往生咒》,只摇了摇首作为回答。
白狐团子舒了口气,用自己的毛脸蛋磨蹭着明空的肌肤。
突然,他瞧见了一头不知是甚么的巨大的怪物冲着明空飞扑了过来。
他吓得几乎断气,他明白自己绝不能为明空添麻烦,便将自己又缩回了明空的衣襟内。
眼前陡然出现的这怪物乃是变了异的鳄鱼,体型较明空大上许多。
明空并不在意,飞身踩上了鳄鱼的头部,并变出了一柄锡杖来,继而一手执着锡杖生生地捅入了鳄鱼的左目。
鳄鱼吃痛,挣扎起来,以致于明空被鳄鱼带着或没入沼泽,或升上半空。
明空面不改色,连僧衣都未沾湿半点。
于他而言,这鳄鱼构不成威胁,不过是拖延些功夫罢了。
他手中施力,锡杖当即将鳄鱼对穿,鳄鱼的鲜血喷射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沼泽。
他拔出锡杖,一踩鳄鱼,鳄鱼沉底,紧接着,又是一头鳄鱼。
一息后,他已被鳄鱼团团围住了。
依照白狐团子所言,幕后指使者乃是一头花豹,花豹居然能驱使这许多的鳄鱼,当真是不容小觑。
他不愿再杀生,转而将鳄鱼当做浮木,一一踩过,转瞬,他已将鳄鱼甩在了身后,但鳄鱼却是穷追不舍。
半盏茶后,鳄鱼终是被他远远甩开了,但他却仍是无法出这沼泽。
他停驻了脚步,先是嘱咐白狐团子抓紧他的僧衣,其后以双手抓住锡杖,刺入沼泽,与此同时,他唇齿张合,衣袂纷飞。
刹那间,沼泽以锡杖为分界线,急急后退。
片晌后,他眼前再无沼泽,而是大片大片遭沼泽浸润过的荒草。
荒草弥漫,又无尽头。
他飞身急掠,五里过后,仍是嗅不到来自于花豹的妖气。
难不成先前他应当往西方去才是?
他思忖间,适才被锡杖逼退的沼泽居然卷土重来了。
沼泽如同起了巨浪的汪洋大海一般对着他狠狠拍下,不予他半分喘息的余地。
他轻松地闪身避过,落于一片漂浮着的枯叶之上。
他的脾气已被这五百余年的清修打磨得好了不少,但还是觉得不耐烦了,戾气随之翻滚了上来。
——索性将这方圆十里夷为平地罢?
这个念头一上来,他当即想起了那人。
倘若被那人知晓,那人定会软声规劝他勿要作恶罢?
可是那人已不在了……
他叹息一声,却陡然有一股子妖气漫入鼻尖。
恰是此时,他听得白狐团子道:“花豹不止一头,其中一头花豹应当隐于沼泽当中,但因这沼泽浑浊且恶臭,且有不少精怪而难以分辨其妖气。”
白狐团子说话间,沼泽已将他们包围了。
明空抬掌一拍,迫使沼泽后退了一分,但曾被他甩开的鳄鱼却又逼到身前。
他并不理会鳄鱼,而是问白狐团子:“花豹在甚么方位?”
白狐团子歉然地道:“我现下无法精准地确定花豹的方位,大致在东南方。”
明空便往东南方去了,他阖上了双目,将注意力集中于鼻、耳。
白狐团子的嗓音不断地传入他耳中:“向东十丈,向西五丈……”
他所过之处,活物尽数被逼退了,但并无丧命的。
向北百丈后,白狐团子尚未出声,已瞧见明空用锡杖抵住了一处,那处瞧来仅是寻常的沼泽,但沼泽被明空以内息逼开后,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名女子。
女子的容颜虽然憔悴,但却能轻易地看出她平素的风采。
她手一挥,沼泽退却,周遭变作了一片荒地,她跪于荒地之上,朝明空磕头道:“奴家并非大师的对手,望大师网开一面,饶了奴家的性命罢,奴家尚有三个孩子要养活。”
明空自然能看出她的原形乃是一头花豹,便问道:“你与那头花豹有何关系?”
女子双目含泪:“那头花豹乃是奴家的相公。”
“阿弥陀佛。”明空拨弄着佛珠,又问道,“你且将前因后果坦白了,贫僧方能决定要如何处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