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问心无愧也不觉得对于燕玄有什么好掩饰,燕玄是陆平自己用鲜血和半条命铸造出来的,完全不怕他背叛;二来这样的法子也确实方便。
殿内,大巫的棺椁摆在中央,琅迹王在正位上坐着,六违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边,在远处就是琅迹王的公子们。
琅迹王眼眶红着,他的病还没好,看到陆平一边拿手里的帕子遮掩住唇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陆平,祭拜祭拜你师傅吧。”
在琅迹王话音落下之前,陆平就已经掀开衣摆跪在地上,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烧了些许之前,起身后在六违身边跪下。
“公子,听闻您身体刚大好,守灵实在辛苦您还是回去吧。”见陆平跪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六违压低声音道。
“大巫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我应该做的。”陆平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
六违还想再劝,就听高座之上的琅迹王道:“大巫有你这样的徒弟也算没白操劳,陆平你有心了。”说着琅迹王由宫女扶起来,“你已经在这里了,父王也不打扰你和大巫说话了,就先走了。”
“父王,您的病还没好,多多珍重。”对于琅迹王的话没有什么反应,陆平只道。
而随着琅迹王要离开,原本守在棺材前的公子们也纷纷说着起身。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离开,原本还满是人的大殿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起来,“你这些父王兄弟可真有意思。”燕玄嗤笑,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话,他也就不再顾忌,丝毫不掩饰语气里面的讽刺,“他们估计就等着你来,然后退位让闲呢。”
众人离开的脚步声,以及燕玄的声音一同出现,不知道是不是陆平的错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喉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容。
恍惚像是六违,可当陆平侧头看去,见到的是六违悲痛欲绝的表情。
大殿里面除了宫人再无其他,陆平也有时间询问六违,“大巫怎么会走的那么快?明明我之前还……”
六违摇了摇头,“大巫轻易不病,这次病就已经是来的蹊跷,但是大巫说天意如此,我帮他看了也只是病没有妖邪欺身,本来你来之后,大巫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状况都不严重了,可是昨晚一入夜整个人就烧了起来,昏昏沉沉的,大巫拉着我说了好多话,后来又说渴,我给他倒了杯茶再回来,人就……”
话未说完,六违低下了头,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骨节都在发白。
“六违……”陆平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他抿了抿唇低下眼睛,手按住了六违的肩膀。
“大巫是有通天之术的人,他的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我只能这样和自己说了。”六违缓缓道。
“本来说大巫病了我要多陪陪他,结果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陆平的声音有些艰涩,他不想让自己在灵前恸哭扰了死者安宁,便只能咬着牙关任凭泪水一颗一颗滑落。
“大巫说你留下来就是因为担心他的病,大巫很欣慰。”六违道,他沉默片刻手背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接着道,“陆平,等大巫的事情了结你还走吗?”
“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呢?”陆平轻声反问,“倒是你有什么打算?若是你想走咱们一同,若是你不想我也会帮你安排好出路。”
陆平的话不知道有那一点戳中了六违,他神色一紧看着陆平,双唇开合似乎在为自己要说的话犹豫。
“六违,怎么了?”看出了六违的不对劲,陆平问道。
六违闭上眼睛,他不看陆平,内疚的道:“陆平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来的太过于突然,前言不搭后语,陆平一愣,不知道六违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他一脸茫然,“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六违睁开眼睛,他神色不再犹豫变得坚定,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公子,大巫把位置交给了我,还给了我一个新名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陆平的表情,生怕他不开心。
“就是因为这个?”陆平有些无奈,六违那样紧张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大巫把位置给你是好事啊。”
“可是你才是大巫的徒弟,他把位置给了我,我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六违接着道。
“大巫是不会把位置给我的,他知道我早晚要出宫,而且我在通天术上着实不如你,六违你这是众望所归。”陆平拍着六违的肩膀安抚道。
“公子。”六违抬起头来,他看着陆平表情是放松是释然,半晌才再次认真的道,“对不起,公子。”
“不许再说对不起了,你没有错。”陆平听到六违再一次道歉,他板着脸故作不高兴的道。
“我不说了。”六违急急忙忙闭嘴,不多言语,眼底的内疚慢慢浮现又消散。
陆平倒是想到了之前六违说的话,“六违,你说大巫给你改了名字,你新名字是什么?”
“魏熵阳。”六违道。
“魏、熵、阳?”陆平重复着这几个字,“好名字。”
“是,大巫说琅迹国所有的大巫,都要叫这个名字。”六违、魏熵阳轻声道。
陆平点了点头,他这次是来为大巫守灵的,和六违说了会话就把全部心神歇了下来,不再关心其他的事情,一门心思守着灵,陆平便忽略了自己身边的已经改为魏熵阳的那个人。
他褪去了眼底的单纯稚嫩,漆黑的眼瞳中,报复与野心再也掩饰不住,全部释放了出来。
陆平要给大巫守七天的灵,前三天在殿内,第四天在琅迹王城内让百姓祭拜,后三天继续停灵。
陆平在灵前,几乎是不吃不喝,魏熵阳和燕玄剑里面的燕玄劝了多少次都劝不动,侍从拿来的饭菜陆平也不怎么碰,完全没有胃口吃不下去。
因着在燕玄剑里面,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燕玄就肆无忌惮的在陆平耳朵旁边念道,希望他可以听进去吃饭,但是陆平全然没有反应,像是听不见一般。
眼瞅着这个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瘦削,他跪在灵前就像是快要被风吹到一般摇摇欲坠。
第三天,再一次拿着饭被陆平拒绝,魏熵阳道:“公子,您这样大巫看见了也会伤心的。”
“这是我最后能为大巫做的事情了。”陆平有气无力地说。
“公子,大巫由您这样的徒弟真的值得了。”魏熵阳赞赏的说,“公子,若是我想让您留下来您会作何打算?”
“谢谢你留我,只是琅迹王宫不适合我。”陆平拒绝道。
燕玄担忧着陆平的身体,根本无暇顾忌其他,等到他察觉到不对劲,只见魏熵阳的手搭在了陆平的肩上,而陆平已经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一旁的魏熵阳一副担忧模样,“公子,公子!”
燕玄从剑里出来,他拍开魏熵阳的手,质问道:“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我和陆平好好说着话他就昏迷了,想来是三天没吃饭饿晕过去了。”魏熵阳焦急地皱起眉头。
燕玄却不信他的这番说词,是他察觉到不对劲陆平才昏了过去,只是如今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魏熵阳为什么会对陆平出手。
“你别让我找到你的马脚!”燕玄对着魏熵阳厉声道,顾不得其他,他抱起陆平快步赶回尚学楼。
看着燕玄步履匆匆的背影,魏熵阳收起脸上的表情,原本的担忧消失不见剩下的都是势在必得。
“对不住了,陆平。谁让你一门心思一定要离开,好戏还没开始你怎么能走?况且,为了你这出戏也要提前上演了。”魏熵阳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连带着他眼底的恨意也不再掩饰。
把琅迹王让人准备的食物随意的倒在后花园,魏熵阳将碗丢弃在角落,手扶上了大巫的棺椁,眼睛里面一道流光闪过,魏熵阳的指尖颤了颤,“您为我铺好的路,熵阳会好好利用,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第四十九章
公子平给大巫守灵三天昏倒在灵前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琅迹王宫。
大巫棺椁回宫之后,琅迹王身边的侍从才慢悠悠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琅迹王。
“昏倒了?”琅迹王瘦骨嶙峋,颧骨也格外的明显,他已经是卧床不起,除了吃饭喝药就在床上躺着,所幸琅迹国最近无事,朝堂也可以暂且放下。
“是。”宫人小心的低下头,“公子平被抬回尚学楼的时候清醒片刻,左不过一刻钟就又昏迷了。”宫人表情诚惶诚恐,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有话就说。”琅迹王皱起眉头,虽然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是沉下脸来,还是惊得侍从不敢不说。
“奴才……奴才看着公子平这般症状,像是瘟疫。”
“放肆!”琅迹王一怒,他掀翻手旁喝完的药碗,木匙跌落在红木凳子上,琅迹王抬手拿起就丢到了侍从的头顶。
侍从不敢反抗,躲都没躲。
颤抖着身体跪在地上,侍从额头触碰地面,“大王息怒,奴才失言,只是这件事情须得万般小心,听说城外瘟疫肆意,王城内不可不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