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醒来宫中的满眼白练是为了大巫,这次醒来宫中的白练则是因为琅迹王。
陆平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床边的帷幔,因为昏迷太久了还没有回过神来,燕玄和芙舒不知道受了多长时间,燕玄一个剑灵不需要休息气色还好,芙舒却是眼底满是血丝、脸上的疲倦用再多胭脂水粉都掩饰不住。
看见陆平醒过来,两个人都先是一愣,而后芙舒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巴,眼圈倏地红了差点哭出声来。
“公子,您可算醒了。”芙舒扶着陆平坐起来,给他身上裹好厚衣裳,昨夜刚下了场大雪,琅迹王宫铺天盖地一片白。
“我睡了多久?”陆平撑撑额角,皱起眉头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脑海深处似乎被笼罩上一层雾,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昏迷七天了,整日只能喂你喝些白粥。”燕玄往日脸色都是阴沉的,如今看到陆平醒过来才好转不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陆平,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这是陆平醒过来了,他若是没有醒过来……燕玄想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魏熵阳。
陆平刚醒,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喉咙也传出刺痒,喝了燕玄递过来的温水才有所好转。
把茶杯放在一边,陆平抬手指尖按了按脖颈,“我原来睡了那么久,大巫应该早就出殡了吧。”
见陆平提到大巫出殡,卧房里面的人脸色都是一边,如今可不只是大巫去世,琅迹王也薨了,虽然陆平和琅迹王感情并不亲厚,但也是他的父王,亲近之人接二连三的去世,陆平还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他要是知道了得是多么的伤心?
这样想着芙舒的眼圈一红,她忍耐不住抽噎出生,就要把琅迹王去世的事情说给陆平。
在芙舒说话之前,芙蕊看到赶紧拉住了她,“公子刚醒,你就拿这些事戳公子心窝吗?”芙蕊在芙舒耳边低声道。
陆平没有听见芙蕊说的话,他只看见了芙舒发红的眼睛,“怎么了?这几天宫里出什么事了?”陆平皱着眉头追问。
“公子,芙舒这七天没怎么休息,一直守着您,现在看您醒了她喜极而泣。”芙蕊扯着芙舒的衣袖,把事情遮掩过去。
这几日芙舒却是夜不能寐,就要守在陆平身边才安心,芙蕊也不算扯谎。
听到芙蕊这样说,陆平不赞同的摇摇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芙舒我已经醒了,你快些去休息吧,别回头我好了你又病了。”
“多谢公子体恤,那奴婢就先扶着芙舒去休息了。”芙蕊对着陆平行了一个万福,然后拉着芙舒往屋外走去。
走到大厅,芙舒平复下情绪,“你拉着我走有什么用?难道这事能一直瞒着公子?他早晚会知道的。”
“那也不应该现在说,不应该由你我说。”芙蕊放缓声音,“芙舒,之前你没那么冲动莽撞的,怎么如今这般唐突。”
拉着芙舒的手走到院内,“公子身边还有燕玄在呢,他会有办法的。”
芙蕊提到燕玄,芙舒也就不纠结该如何告知陆平真相了,在陆平身边其他人芙舒信不过,但唯有她、芙蕊和燕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陆平的。
芙舒和芙蕊离开,燕玄把陆平放在床头的茶杯拿走,在床畔坐下低眉看着陆平的脸色,虽然脸颊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却不是有气无力的。
之前陆平的婢女在,燕玄根本插不上话询问眼前的身体,如今卧房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燕玄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关心,把自己想问的问题统统问出来。
燕玄:“你饿了吗?这几日所食都是白粥,你若是饿了我这就让厨房准备些清淡食物。”
陆平:“芙蕊安置好芙舒会去做的。”
燕玄:“你的头还疼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陆平:“我很好。”
燕玄:“那你还要喝水吗?”
陆平:“燕玄,我已经醒了,不会再有事了,你别担心。”
手安抚意味的搭上燕玄的手背,燕玄的手背微凉,陆平的手心发热,两种温度触碰融合,不多时都沾染上了对方的体温。
燕玄实在是被陆平一下子昏迷七天闹得慌了神,如今这人醒了他还是没有办法放心,胡乱的问了许多问题,如今听到陆平这样说,原本放不下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燕玄的情绪不再焦急,陆平弯了弯唇就要收回手,手掌还未远离就被燕玄反客为主的握着,手指抽了抽没有抽离,陆平无奈的看了燕玄一眼,最终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我这次昏倒把六……把大巫吓坏了吧。”陆平的声音微不可微的一顿,提到六违他一时难以改口,对于陆平来说,不管是大巫还是魏熵阳,那个人都是他最开始认识的六违。
和陆平自责的神色不同,燕玄轻嗤一声,“你昏迷前魏熵阳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想到燕玄会这样说,陆平一愣,紧接着无奈的笑出声,“你和六违之前关系还不错,怎么如今怀疑上他来?若是六违知道,一定会伤心的。”
“若不是他从中做手脚,你好好的又怎么会昏迷?”燕玄没有否认自己的怀疑。
“想来是我那几天没怎么吃饭吧……我自己不想吃饭,最终昏迷,还白白给六违惹了怀疑。”陆平说着,用眼睛看着燕玄。
燕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怀疑魏熵阳不只是因为陆平昏迷前在和魏熵阳说话,而是在那个瞬间他从魏熵阳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这种感觉燕玄从未和陆平提及过,而且他如今并没有怀疑魏熵阳,燕玄也不能抓着不放,只能冷着脸补充道:“他现在是大巫改名叫魏熵阳了。”
“是是。”陆平顺着燕玄的话点头。
“那天之后,我一直昏迷,大巫最后的送葬也是六……也是魏熵阳操持的吧?”陆平接着问道。
“是。”燕玄没有否认。
魏熵阳操持的可只是大巫一场葬礼?琅迹王的葬礼他也顺路料理了,只是这样的一番话,燕玄还没有想好怎么好和陆平说。
陆平才刚醒,贸然知道这种消息……
想到这里,燕玄就要随意扯话让陆平不要再葬礼上面追问,可是他们已经谈到了魏熵阳,就这样闭口不提太过于明显,燕玄只能硬着头皮说:“之前你昏迷的时候魏熵阳还来过,那个时候你没醒我就没让他进来,他说,你醒后会有一个……”
话未说完,燕玄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瞳孔猛然放大,眼睛里面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眉头倏地皱紧,燕玄仔细回忆着魏熵阳来的那天的神色,那个时候或者说更早,魏熵阳就已经预料到今天了,这一切果然都是他的布局吗?
“燕玄?”见燕玄突然失了声音,陆平询问道,他早就看出燕玄是在刻意牵扯话题,不过提到魏熵阳,陆平倒是有点好奇对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被陆平的声音叫回神来,放在床榻上的手慢慢捏紧,燕玄垂眸看着陆平,“魏熵阳说,你醒后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你。至于是什么消息,他没说。”
“那么神秘?”陆平疑惑,如果是什么事情陆平还能理解,可是好消息,六违能告诉他什么好消息?如今还有什么对于陆平来说是好消息呢?
陆平的话音刚落下,一个宫人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他恭敬的低着头小碎步停在陆平床前。
陆平认出这是琅迹王身边颁布诏书的宫人,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宫人连忙止住,“您刚醒,甚至还不适,不必下床。”
燕玄听到宫人没有称呼陆平为公子,而是“您”他心里有些些许猜测,面善不显,起身走到一旁。
宫人撑开竹简,抖了抖衣袖,后背挺直朗声诵读,“次公子平,秉性温容,学识兼备,得天命厚爱,眷先辈隆恩,孤终已,乃望公子平继任君王,统琅迹后族,传承万年。”
“公……大王,等你身体大好,大巫便会为您布置……”
“什么意思,什么继任君王?”陆平出声问道,他眉头紧皱,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什么“孤终已”?什么“继任君王”?陆平昏迷前父王还好好的,只是生了重病,怎么一醒过来人就没了,遗诏也写好了?
况且……“父王不是偏爱公子颖吗?又怎么会是我……”陆平低声喃喃。
“大王,公子颖他——”宫人笑了笑想要回答陆平问题,却被陆平厉声打断。
“我不是你的大王,你该去找谁就找谁!”陆平冷冷地看着宫人,明明他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宫人却没来由的后背激起一层冷汗,话语瞬间卡在喉咙里。
“陆平……”看着陆平的样子,燕玄担忧的皱起眉头,他想扶住陆平,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挥开了手。
“大巫……六违,我去找六违……不对,我去找魏熵阳。”陆平喃喃自语,他翻身下床,潦草的穿好鞋子,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件外衣系好,他声音凌乱,一个称呼换了好几遍,最后一抹嘲讽笑意卡在喉咙里。
顾不得其他,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快步走出尚学楼,往大巫的占星楼去了。
燕玄看着陆平风风火火的背影,他根本无从插手,自责的叹一口气,早知道他就把琅迹王去世的事情早些和陆平说,也不会让魏熵阳突如其来,乱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