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两日,地窖里的冰消耗光了,灵泽却还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呀,好烫!”元宝摸过白龙额头,一下缩回手,“跟个火炉子一样,这两天他都不怎么动了,不会烧傻了吧?”
“说什么傻话。”墨焱斥他,“他不是已经傻了吗?”
“说不定之后会更傻呢?”
“啊……也是。”
我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影响病人休息不说,也影响我的心情,便将他们通通赶了出去。
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守着床上昏睡的灵泽,一直到太阳西下,他仍不见睁眼。
我有些坐不住了,摩挲着铃铛,指甲刮擦着玉石的表面,咬了咬牙,摘下将它放到了一边。掌心贴上白龙脑门,立时感到一片滚烫。
海族体温一向偏低,只有喝了酒才会生出点热乎劲,在灵泽身上,这样火烫的温度我还从未感受过。
他感觉到有人摸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我,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我的手悬在半空,心也在那瞬间有些空落落的。
他眯着眼,嘴里含含糊糊念着:“难受……好难受……”
我重新戴上法铃,出门去找刘叔,叫他去山下人家问问还有没有冰卖。
“就算有冰,这天气运上山也化了吧。”刘叔一脸为难。
“说的也是……”冷静下来,我也觉得此法不通。
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法子。
鲛人鲛人,虽说被称为“人”,但到底是海族,在陆上生活实属逼不得已,久了也会像鱼离了水,感到憋闷。这时候,我便格外想要找个地方化出鱼尾,畅快游上两圈,将精力全数发泄。
日常供我畅游的地方,便在离墨庄不远处的一座水潭。近来雨季,山涧水流湍急,那处潭水估计涨得挺多,够灵泽泡着了。
我将自己想法和刘叔一说,刘叔也觉得可行,扛上灵泽便去了。
出庄前,我及时想起还有法铃这回事,未免灵泽再被电,我并指划向腕部,解了一道禁制,让他得以自由出庄。
蛤蟆精也是知道那处水潭位置的,毕竟他们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脚步如飞走在前面,不一会儿便差开我好一段距离。
等我看到水潭影子,刘叔早已将白龙丢进水里。
我远远见着他不怎么讲究地一抛,随后哗啦一声,感觉砸得颇重,连忙赶过去查看。
白龙不见踪影,不知是晕了还是趴在潭底懒得上来。
“怎么没轻没重的?”我横了边上蛤蟆精一眼。
高大的蛤蟆精瑟缩了下,怯声道:“我……我下去看看?”
他运着气,作势要跃入水中,这时水面升上一串气泡,不一会儿,白龙脑袋浮出水面,蛤蟆精赶忙打住,花了番功夫才维持住即将倾倒的平衡。
“好了好了,看来是没事了。”蛤蟆精高兴道。
白龙浮出水面后,将脑袋搁上岸边岩石,精神看上去仍不太好,但这才泡了一会儿,想来见效也不会这么快。
“你在此看着他,别让他乱走,也别让人撞见他。”
此处人迹罕至,连宝灵观的小道士都不怎么来,山下的凡人便更不会来了,我主要还是怕他好点了就乱走,走丢了墨焱又要伤心难过。
“遵命。”蛤蟆精嘴里发出两声呱叫,“主人回去歇着便是,我定当好好看着他,绝不辜负主人信赖。”
我最后看了灵泽一眼,转身回了庄。
用过春婶的晚膳,在静室中打坐片刻,四周万籁俱寂,一切陷入了夜晚的休眠。
可我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
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圆月,到底不放心,我站起身,今天第二次出庄,往山间水潭走去。
到时果然如我所料,蛤蟆精化出原形,小山一样趴在岸边呼呼大睡,呼噜声我隔着几丈远就听到了。
我拔了一旁细草,施法将其化为绣花针,走到巨大的蛤蟆边上,一针扎了上去。
蛤蟆精皮厚,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觉出不对。
“哪儿来的蚊子敢叮老子……”忽而发现我在一旁,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啊主人你怎么来了?”
我松开绣花针,坠落途中,它又再次化为细草。
“我来看看你怎么不负我信赖,好好看着人的。”
他碰地一声化出人形,跪在我面前:“主人饶命主人饶命,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我皱眉道:“好了,你回去吧,这儿我来看着,你明早再来替我。”
蛤蟆精怯怯抬头:“我让我婆娘来也行的……”
我看着他,缓慢吐出一个字。
“滚。”
蛤蟆精再不敢停留,连声称是着跑走了。
水潭不大不小,一面临着山壁,有细小的瀑布从上流泻。我看到一抹白色身影趴在瀑布下,一动不动,叫了他两声也没反应。
怕他出什么问题,我略作犹豫,在谭边脱去衣物,跃入水中。
再出水面时,我已完成双腿到鱼尾间的转换。
摆动鱼尾,游向瀑布。近了隆隆水声更甚,我又提高音量叫了几声灵泽的名字,他始终趴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并不应我。
我伸出手要去推他,视线瞥到腕上红绳,刚要去解,瀑布后忽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拖拽过去。
第27章
昏昏沉沉,似梦非梦。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北海。灵泽在朦胧的光影中冲我微笑,温柔地牵着我的手,带我穿过迁徙的荧鱼群。
在壮阔绚丽的风景中,他双唇开合,说着什么,我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
“什么?”
他含着笑,又说了一遍。周围明明没有别的声音,可我还是听不到。
我开始有些着急,凑到他面前,再次询问:“你说了什么?灵泽,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他如水的眼眸凝视着我,手掌贴上我的脸侧,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只有三个字。这次虽然还是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
他在说:“我爱你。”
心脏剧烈鼓动着,在静谧的世界如此喧闹。
鼻头酸意满胀,眼前越发模糊。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嚷着让我不要相信他,身体却如同飞蛾一样扑向我的宿命。
我埋首在他胸前,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我知道这是在做梦,我都知道……”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只能在梦中诉说的思念,一股脑地从我口中吐出,“我也爱你。”
不然怎么说我这人倒霉呢,好不容易做个美梦,竟然还是没声儿的。
“我好想你,又怕想你……”
“你实在可恨,把我当替身就替身吧,为什么要对我那样好呢?”
“你不该对我那么好的……”
从小到大,于祖中我受尽白眼,哪怕生父也不曾善待我。我习惯冷漠,习惯恶意,习惯冷眼旁观,也习惯明哲保身。
若灵泽只是把我当做一个真正的玩物,肆意玩弄,我或许会不甘,会愤恨,但绝不会生出失望,因为我从不曾对他的宠爱抱有期待。
可他对我太好,事事顺着我不说,又是将龙蛋交给我孵化,又是让我骑着他看荧鱼。他让我整个人都飘飘然了,飞到天上,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一点好尝出了十点甜,一个笑便要记一辈子。
结果……飞得越高,摔得越惨。筋骨寸断,粉身碎骨,痛到哪怕痊愈后,想起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
晨光照射在眼皮上,我缓缓睁开酸痛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岸边,身上盖着之前脱在岸上的外衣,衣服下的身体寸缕为着。
我吃力地撑坐起来,浑身就像被车轮碾过,特别是腰腿那块,各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混杂在一起,叫我紧紧蹙起了眉。
衣服滑落,露出一身斑驳痕迹,身上似乎已被清理过,***十分清爽,并不粘腻。
昨夜最后太过疯狂,我记忆都有些断层,就记得自己哭得很厉害,哀求着让灵泽放过那处腔囊,怕被他弄坏了,以后再闭不拢。
灵泽舔去我脸上的泪,俯身吻住我,没有停止,反而愈加亢奋。
所有的哭泣尖叫都被他堵在喉咙中,我带着微微害怕的心情逐渐失去意识。当中有过短暂的清醒,缠住我的龙尾已经消失。我被灵泽抱在怀里,仍在水中,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碰触我的腔囊,似乎想要将里面的东西挖出。
我颤抖着,额头抵在他肩膀,嘴里发出抗拒的啜泣,他顿了顿,之后动作更轻。
我甩了甩脑袋,甩去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画面,一扶额头,触到面具坚硬的质感。
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昨天灵泽嫌面具碍事,不顾我抗拒,解开绳结便将它随手丢进了水里,怎么现在又回脸上了?
难道是灵泽给捡回来的?
我忍着身体不适,披衣站起身,没怎么费劲找,就在不远处的水潭边找到了正在搓洗什么的白色身影。
这一身狼藉,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我哪里能忍,过去一脚就将人踹进了水里。
哗啦巨响,水花过后,白衣青年诧异地浮出水面,水珠不断从他头面滚落,在不断升起的朝阳中,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