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青泉笑着,摇着纸扇,“没关系的,只是三哥再求你件事,我不想等时间到了魂飞魄散,若兰向你求救过,一会儿你当着若兰的面杀了我。然后送他去轮回,不要让他喝孟婆汤好不好?”
“不可能,”鱼恒眼睛有些红,“你太自私了,你生缠着他你死缠着他,飞灰烟灭还要让他记着你。”
青泉露出一抹苦笑,转头看向屋内,“是啊,三哥就是这么自私。”
吴俞挣扎起来,咬牙切齿大骂青泉,“混蛋!你他妈……咳咳……”
青泉忽然伸手掐在吴俞脖颈上,指节泛白逐渐用力,越收越紧。
“小弟,是我把吴俞变成这幅鬼样子的,他当年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要杀了他,若兰跪下来向我求情,可我又太恨他了,杀不了他我就把他变成僵人,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若兰求我放他自由身,我就放他自由身了,但他呢,丝毫不感谢我,就是条养不熟的疯狗。花大价钱请捉妖的来降我,后来可能是听说御魂珠可以增加力量就打上了御魂珠的主意,但他又动不了御魂珠,怎么办呢……”青泉手上陡然用力,吴俞脸色越来越黑,头竟被他生生折断,“所以他就打起了你的主意吧,毕竟你能碰御魂珠。”
吴俞的尸体瞬间腐烂,最后化为黑灰风一吹就散了。
“其实就算他不找你,我也会主动找你的,毕竟我不想等死。”青泉站起来擦擦手,“就当三哥求你了,杀了我,让我再赌一次,赌他爱我。”
鱼恒望着眼前这位和自己曾经的容貌有几分相似,是风流老爹有外遇和母黄鼬生出的同父异母哥哥,从小一直护着自己的三哥,长呼口气,“别难为我了,就算赌赢了,你也看不到了。”
“三哥求你,给你磕一个还不行么?”青泉跪下来,弯腰磕头,鱼恒气得将他拉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个男人值得么!”
青泉躺在地上傻笑,“这句话,我五百年前问过你吧,没想到你竟然原封不动还给我了。”
“所以……你不该更了解三哥的心情么?”
鱼恒一愣,闭了下眼,“好,我答应,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杀亲哥哥了。”
青泉笑容一僵,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鱼恒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三哥是自愿的,你别自责。”
鱼恒打开他的手,扯出一个笑容,“去吧,再和他聚一聚吧,时间不多了。”
青泉摇着纸扇,缓缓走进屋子。
屋内,青泉压在若兰身上,解开了他的扣子。
“你——鱼青泉你、你滚——”
“我想你。”
鱼恒转过身,一道冰柱从地上长出,冰柱越升越高,高过房屋,高过竹林,高过云端。鱼恒坐在冰柱上,下面房屋竹林变得矮小。向远眺望是层峦叠嶂的山峰,青山依旧清风徐来,河流的分支在山间川流不息,最终汇成一条向东去。山顶的风要比低处冷些,鱼恒长衫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不知坐了多久,鱼恒感觉到冰柱被人敲了几下。他从冰柱上滑下来,青泉抱着怀中半睡的若兰躺在摇椅中,满面春光。
鱼恒紧抿双唇,走过去,站在若兰面前。
若兰感到眼前阳光被遮住,睁开了眼。
“你……”
“是我,”鱼恒一伸手抓住青泉,看向若兰冷声道:“我来帮你解脱了。”
“谢谢。”
摇椅轻轻摇着,若兰低垂下眼。
鱼恒喉结滚动一下,从手心生出一根尖利的冰刺,瞬间刺穿青泉胸膛,青泉发出一声嘶吼四肢无力的向下垂着。
若兰身体狠狠颤抖了下,抬眼去看青泉,青泉从始至终看着若兰,二人目光相交,若兰立刻撇开头。
青泉脸上满是失落,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而是低下了头,身体渐渐化为黑色碎片向空中飞去。
鱼恒收回冰柱,冷声道:“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能入轮回,生命永远不能再延续。”
若兰猛然抬头,伸手碰了碰四处飞散的黑色碎片,却什么都没抓到。一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接着,又一滴,又一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若兰伸手去擦,鱼恒扳开他的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冰冷,“你哭什么?舍不得?伤心?我以为你是个冷血动物呢,没想到你还会哭。”
“你不该开心点么?一直困着你的妖怪死了,没了,魂飞魄散了,你自由了。”鱼恒手上越发用力,若兰梨花带雨的脸蛋都被鱼恒掐得憋红了,“不都说道长善良么?他守了你两世,最后你还不是想让他死!”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若兰撇开头,抽噎得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他杀了他们……”
鱼恒只觉得自己的火气是前所未有的大,他松开若兰,骂了一句,“妈的,圣母婊,圣母婊!青泉怎么会瞎了眼爱上你?”
“青泉也是傻逼,为什么这种事不和你解释。”鱼恒一手向天,将已经飞到天际的魂魄碎片全数收回。
他拉起若兰进入被冰墙围住的魂魄碎片中,一指点在若兰额头,恶狠狠道:“瞪大你的眼睛,你给我看清楚了。”
四周场景逐渐模糊起来,白雾蒙蒙,若兰猛然猛然瞪大双眼,看到了最初始的无为观。
20、言
1928年,秋。
十岁的小若兰坐在杨树下读书,观门被推开,一个道服脏兮兮小眼睛的男孩吵吵嚷嚷的跑进来。
“若兰师兄看我捡到什么了!”男孩举起手,一只满身伤痕的黄鼬在男孩手中晃来晃去,黄鼬发出轻不可闻的痛苦低叫。
男孩拎着黄鼬的尾巴,一甩手将黄鼬扔在地上,黄鼬痛叫一声,躺在地上浑身颤抖。
“若兰师兄,我们把它烤了吃,皮留下来给你做个垫子你看怎么样?”男孩抬腿踢了踢黄鼬,邀功似的问。
黄鼬哀伤低吟,眼皮半垂,一直盯着若兰。
小若兰放下书,驾着轮椅来到黄鼬身边,艰难得弯下腰将地上无法动弹的黄鼬抱在怀里。
“师兄你干嘛啊!多脏啊!”
“我想养着它,吴俞。”小若兰伸出白净的手,摸上黄鼬瑟瑟发抖的身体。
吴俞摇摇头,盯着黄鼬咽了咽口水,“可是我想吃肉。”
“师父让我们清修你忘了?反正我就是不给你!”小若兰死死抱住黄鼬,黄鼬痛得呜嗷一声,他立刻松开手臂,查看黄鼬伤势,“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吴俞双手掐腰,瞪着小若兰,最终还是叹口气,哼了一声往屋里走,“它快死了,你救不活的!”
小若兰将黄鼬抱回房,剪了自己一个破旧的道服,给黄鼬包扎上。黄鼬耳朵耸搭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盯着小若兰脸看。小若兰将包扎好的黄鼬抱在怀里,继续看书。
黄鼬恢复的很快,第二天身上的伤口就已经结痂,第三天就可以下地跑了,第四天能够为小若兰取园中的果子。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接下来的年头,黄鼬都陪在小若兰身边,一刻都不曾离开。
若兰被鱼恒拽进冰墙中时轮椅留在了外面,鱼恒又一肚子火,就没伸手扶他。若兰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眼泪却流个不停,湿了大片衣襟。
鱼恒冷笑一声,抱着臂叉着腿靠在冰墙上,看向远处,开口道:“这个傻逼其实爹不疼娘不爱,被支到酆都来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任务失败被打得半死,被你救了下来。其实他伤好后完全可以走的,为什么留了下来?你知道答案么?”
若兰一脸呆滞,半垂着眼眸,仿若没听到鱼恒的话一般。
“没关系,你可以装聋装瞎,都没关系。”鱼恒瞥了一眼若兰,便不愿意再看他,一挥手,一缕山间清风卷动起魂魄碎片,四周情景再一次变换。
1937年,夏末。
青泉推开道观的门,看向坐在树下低眉顺目的若兰道长,扇子一摇,笑问:“听说观里要收道士,你看我行么?”
若兰道长缓慢得抬起头,淡淡瞥了眼他,“去里面坐吧。”
青泉笑着往观内走,若兰道长忽然叫住了他,“请问,在外面见到我的黄鼬了么?”
青泉停下脚步,嘴角勾了下,眼中尽是柔情,“说不定过阵子就回来了,道长不要担心。”
入夜。
若兰坐在院中,身后房间亮着灯,里面吵吵嚷嚷——
“这道士真傻,收留我们吃他的喝他的,真当我愿意当什么清修的屁道士啊!等不打仗了,老子就下山!”
“哎!你小点声,万一被听见……”
“怕什么,他一个瘸子,能拿咱们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风吹起了若兰额前的发,脸上宁静柔和。
“若兰道长,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青泉走到若兰身边,还自带了板凳。
“我在等黄鼬回来。”
青泉愣了下,坐在板凳上,嘴角咧得更开,“道长,你信这世上有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