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员表示,所有种类的鹿尾部都有一块神奇的白毛。在白天,遇见捕食者的鹿跳跃着逃跑时,白毛区会反射出晃动强光,干扰身后敌人的视线。
楚悕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觉得很稀奇。
他有时候会幻想自己是一只低等动物,能拥有各种各样看似好玩、实则攸关性命的特征。
比如他现在就特别想逃离有梁亦辞的世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保证步步谨慎,不能失手。
他想,如果梁亦辞是食物链普通的一环,那么自己或许就情愿当一头尾部长有爱心状白毛的鹿——正巧最近天气不错,光很晃眼,适合他逃得远远的。
“这么冷淡?”梁亦辞眯着眼睛轻叹。
楚悕将思绪从捕猎的大草原里抽离出来,又花了七八秒确认梁亦辞不是在讲梦话。他顿了一下,诚心请教:“那我该回答什么?”
“你该说,你哪里也不去。”梁亦辞低声教他,紧接着又放缓了语气,没办法似的道,“楚悕,咱俩谈了这么久恋爱——怎么唯独在这方面,你总是那么笨啊。”
梁亦辞这次调笑的话有点过于亲密了。楚悕如同死水的湖面忽而泛起粼粼波光,令他不由自主张开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顺势瞄了眼时间。
就在这时,几步外的大门倏地被敲响。
“咚咚咚”,猝不及防出现的响声节奏挺礼貌,楚悕暗地里先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就是他抑制不住的慌乱和闪烁眼神。
他明显感觉到梁亦辞向自己望了一眼,并试图与自己对视,不过被他状似无意地躲开了。
他的视线落向玄关错了位的地毯,不置一词,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梁亦辞就默默直起身体,蹙眉提声问:“谁?”
门外的人没有直接回答。梁亦辞奇怪地抚了抚下巴,随后挺身站立,临走前他还拍了拍楚悕肩膀,以示安抚。
等alha的背影离远后,楚悕就收回目光,从身后偷偷摸出智能机,无声挂断与左麟的长时间通讯。
把智能机重新塞回沙发缝后,楚悕神色复杂地望向alha的背影。
他完全没意料到对方会主动站出来,替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开门——毕竟按照以往习惯,素来谨慎的梁教授应当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才是。
吱呀,梁亦辞一反常态拉开了门,脑袋小幅度转了转,似乎外面有不止一个人需要他打量。没多时,他的背影突然变得挺拔且僵硬,连带着客厅空气间的信息素味也逐渐絮乱起来。
那是alha情绪波动时会不自觉泄露的气息,代表着愤怒与占有。
没控制好气味的梁教授倏地换了个角度,死堵住大门,像一只锋芒毕现的狼。他声音变得低沉,捎着一丝难解冷意,扶着门框明知故问道:“……你们找谁?”
第57章
门外是两幅生面孔。
左手腕缠着绷带的alha不带感情地注视向梁亦辞,连礼貌微笑都吝啬展露,就抱着胳膊杵在那儿,像一块与盛夏时节格格不入的寒冰。
另一位beta则戴着鸭舌帽,瞧来年纪不大。梁亦辞打开门时,他正手插裤兜,百无聊赖用鞋尖在地上划圈,半扭着脑袋第一百零一次企图用冷笑话逗笑同伴——结果又失败了。
门“吱呀”开启,鸭舌帽少年赶紧端正表情,脱帽行礼,温声示意他俩需要带走里面的oga。
“这是首领的意思。”身为beta,他无法感知到梁亦辞信息素的不稳定,面色如常说着。
没等梁亦辞发作,他又直起身体,勾起唇角,轻飘飘撂下更惹眼前人愤怒的话:“相信这也是楚先生的意愿。”
梁亦辞深深盯向来客,完全不懂对方哪来的自信,居然振振有词替楚悕决定去留。
隔了片刻,他被气笑了。正打算冷声逐客时,身后便传来鞋底在瓷砖地上轻磕的响动。
“怎么来这么晚?”楚悕五步远外站定,不带感情地问。
梁亦辞蹙了蹙眉。他深呼吸三次,竭力收敛自己外放的信息素,几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鸭舌帽少年闻声,眸光闪了闪,而后朝气蓬勃地举胳膊挥了挥,打招呼说:“楚先生,上午好。谁叫渡口九点才开放呢?”
楚悕好似没察觉到梁亦辞与门外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微低脑袋“嗯”了一声,轻声示意:“没关系,正好吃个早餐。”
梁亦辞难以置信地回首望去。
只见楚悕不知何时扣好领扣,手揣进兜里,像一位需要去打卡的工作狂,企图避开梁亦辞视线,匆匆忙忙与他擦肩而过。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位眉目结霜的门神压根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他只好按了下梁亦辞肩头,不痛不痒解释道:“我要出一趟远门。”
这个情形有点熟悉。上次楚悕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离开的。
梁亦辞心脏向下骤沉,流淌的血液都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没等楚悕左手完全滑落,他便一把扣住楚悕腕部脉门,手背冒起青筋。
实际上alha用的力道并不大,楚悕很轻松便挣开了。不光如此,他还没事人似的向前走了两步,冲门外人笑了笑,话却是对梁亦辞说的:“不太远,就在新区的南边。”
“刚巧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琐碎公务交给下面人就行。我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去处理,你愿意待在家就记得收好钥匙,别到时候没人给你开门——”
“——你究竟准备不告而别多少次?!”梁亦辞差点没控制住音量,压着火低吼,“楚悕,转过来!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楚悕被这样情绪糟糕的梁亦辞吓了一跳,当即不吱声了。
良久后,他转回脑袋,半阖眼睛,不带感情地再次复述:“……我临时有点事……”
温暖的早餐还在胃里没消化,一切美好就化成了海市蜃楼,梁亦辞霎时被拽入了楚悕一年多以前离开的那天。如果说曾经楚悕离去,带给他的多半是被欺骗的不满,那么此刻情景重现,带给他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惶惶不安。
他深吸口气,忍无可忍地将oga一把扯过来。楚悕绷紧下颌线,气息絮乱一瞬,踉跄着撞向梁亦辞胸膛。随后他就被梁亦辞箍着腰,死死锁入怀里。
“请让一下。”梁亦辞冷冰冰说着,伸过手臂,把门“啪”一下砸上了。
“……”差点被撞到鼻尖的鸭舌帽少年后怕地揉起鼻梁。
“小哑巴,你说我如果鼻
梁骨撞断了,算工伤吗?老大给不给报账?”他将鸭舌帽取下来,反手扇风,小声问同伴,“算的话我自个儿就再撞一回,争取能去市医院微整——诶你别这个表情,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有色眼镜看待整容业呢?这不跟游戏捏脸一样吗,氪金就能拥有一切!”
他喋喋不休说:“最近医院在搞活动,整形一次还赠送自动美发机。你说我是剪短好还是专注用生发功能好啊?”
左手缠绷带的“哑巴”起先抱着胳膊,用看傻子的表情斜睨他,鼻子冷哼权当作答。后来忍不住了,就用干燥掌心去捂他的嘴,用眼神示意闭嘴。
鸭舌帽少年并没有被忽略的沮丧。他跟“哑巴”搭档久了,自娱自乐是他的拿手好戏。
“你说老大这是从哪找来的弟弟?宝贝了这么久终于舍得见面了。”他笑眯眯地拿下“哑巴”的手,抓着他问,“不知道这次带他回去,小左会不会偷偷在被窝里躲着哭?”
与此同时,门内。
梁亦辞按着楚悕肩膀,掌心压在楚悕耳朵边门上,冷峻且迷人的俊脸无限逼近,低声说:“我需要一个靠谱点的解释。”
楚悕避开视线,敛平呼吸,轻声回应:“……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他还挣扎了一下。可惜身为oga,他与梁亦辞实在是体能悬殊过大——更别提梁亦辞现在情绪极不稳定,又凑得特别近。
极欲压迫感的硝烟味信息素一缕缕往他骨缝里钻,熬得他差点就要膝盖一软跪下去,求对方再进行一次昨晚的流程。
“你以为什么也不带走,把房子留给我,我就会相你只是暂时离开?”梁亦辞略显焦躁地拆穿,冷笑道,“你是不记得了。曾经你用过差不多的手段从我身边跑……”
“——我记得。”楚悕闭上眼睛,倏然打断。
梁亦辞噎住话头,如遭雷击地注视眼前人,震惊得连臂力都放松几分。
楚悕就抓紧机会耸肩,顶开梁亦辞掌心,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他反手捏住门把,气息不稳道:“我给过你机会,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撒谎了。”
啪,梁亦辞胳膊颓然垂落,嗫嚅着嘴唇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你懂我的意思。”等楚悕抬起下巴,神情就变得淡漠许多。
从梁亦辞角度斜向下望这张脸,依稀能窥见oga眼皮上的青色血管,伴随睫毛颤抖时隐时没。
“我都想起来了。”楚悕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蝴蝶骨硌在门上,勉强不往下滑,低声说道,“比你记得的还要多。”
……
旧区住宅设施简陋,但极其注重隐私,隔音效果挺强。鸭舌帽少年乐此不疲演独角戏,等口干舌燥才终于告一段落。他舔了舔唇,扒着门听起墙角,结果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