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辞不置可否,只用视线剜过楚悕划痕累累的小臂,又剜过黑颈环下若隐若现的勒痕,像在鉴赏,又像在轻蔑。
楚悕的负隅顽抗即将到达尾声,就别过脑袋,换了种不怎么脆弱的姿态,倚在铁杆旁拉长筋骨,眼睫缱绻微颤。
煎熬数十秒后,极具压迫感的硝烟味陡然散开。
楚悕肌肉松懈,心脏自嗓子眼坠回原位,他用嗅觉捕捉空气间迷离的火药烟尘,总算减缓了不适。
配合强大的意志力,面色逐渐由浅粉转为苍白,眼眸也不再失焦,后颈奔涌出的酒心巧克力味更是清浅许多。
然而,汹涌情/潮来得快也去得快,可不至于无故消失,不愿舍弃尊严的Omega必须自救。
他攀着扎手铁杆欲图起身,在那之前先扬了扬脑袋,不眨眼地询问:“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射灯下的梁亦辞神色莫辨,连投掷的颀长阴影都极度压抑。
楚悕并不企图得到回应,自顾自地撑起身,软脚挪向二层。途中他生怕有什么糟污玩意儿顺腿流下,移动成缓慢的默片,好在大多数液体都干涸了。
他尽量不太狼狈地逃开。
哆嗦关门时,楚悕似乎听见梁亦辞在低声唤他钢印号。
他没料到自己如此敏感,听见代称就能泛滥成灾,腿肚子又开始打颤,新一波失控即将卷土重来。
楚悕庆幸自己撤离及时,装失聪锁上门,咔。
良久,肩背摩擦木门顺势滑下,他蜷着一条腿,说不清坐的地方究竟是本来没打理干净,还是被他弄得那么湿漉那么肮脏。
阻绝掉最后一丝Alpha气息,楚悕任由自己缩成皱巴巴一团,抖手解开纽扣时打滑数次,比年事已高的报废品还要没用。
剥落浸透汗液的衣裳,Omega流畅的躯体线条袒露光下。牛奶质感的肌肤宛如一张铺陈开的画卷,唯有颈间束缚是黑色的,视觉冲突出一种逼人犯罪的禁忌感。
时间不多了。
在欲望即将登顶时,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自暗袋掏出一管模样廉价的注射器,再摸索出一款药液。
楚悕低哑喘息,狠狠咬开注射器塑封,飞速将针管活塞推至下端,插入药液,待针管转为蓝晶色,他反手施力扎向后颈,差点没找准位置。
特质的极细针头挤开颈环与皮肉间的缝隙,整管蓝晶液体注入静脉,冰封住无处安放的**。
奏效极快的特效药后遗症相对严重,强烈的眩晕和剧痛同时袭来,诱发出Omega难耐低哼。
楚悕拔掉针头,失神凝视对面墙壁的花洒,浑身粘稠催促他站立,清洗掉动情的证据,可惜他现在软成一滩毫无韧性的水。
他任由门板硌着肩胛骨,等待发腻的巧克力味散尽。
良久后,身下水阀才得以关掉。
楚悕又等待少时,气力恢复后避开伤口洗了个澡,水汽蒸得他头晕目眩,水柱冲击力大到泛疼。
他好了许多,可是很脆弱,需要尽快休整。
想到此处,他迅速裹好浴袍出门,迟钝大脑塞得满堂堂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所以第六感并没能对接来下的危险及时提出警告。
骤然出现的一股大力将Omega猛地扳过去,桎梏住他肩膀。
裹着熟悉硝烟味的Alpha拽开他细细掖好的衣领,探指划过颈环下袒露的些微肌肤……以及存在感明显的针孔,狠狠一压。
楚悕疼得一哆嗦。
与此同时,他却抽出一缕神识,庆幸前阵子临时配置的抑制剂药效不错——
Alpha凑得那般近,浊气那般滚烫,然而除了不自在,他没有流出更多不堪反应。
第6章
颈环温柔地膨大一圈,任由Alpha翻开刻意做旧的皮革层,丝毫没有箍紧Omega时的耀武扬威。
“注射型抑制剂?”梁亦辞撤手,语气像瞧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上世纪末卫生局推进改革后,这种类型的抑制剂就被全被淘汰了。你从哪家私人工坊搞来的违禁品?”
“……算不上违禁。”指腹撤离后,皮革层重新箍住后颈,E026不疼了,可总归不舒服。
他勉力解释:“其它类型的抑制剂需要用Alpha的ID卡拿货,所以低价的注射型抑制剂在‘自由人'社会很盛行。”
——所谓的自由人,指的就是拥有低等公民权利的“次等品”。不过人造人之间并不愿提及这种卑微称谓。
“哦?”梁亦辞闻言居然笑了。
他扳着E026肩膀转了个圈,将人造人面对面抵上墙,垂头凝视尚且粉红的眼角,玩味评价:“新奇。”
“我家小Omega居然认为自己是自由人。你的质检单上不是填写的A级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悕暗道失言,撩起薄白眼皮镇定道,“我只想表示,拥有购药渠道并不是件怪事。”
“问题是,你宁可忍痛打来路不明的针剂,也不愿找我要ID卡授权。”梁亦辞拖长嗓音,“我或许应该给保育协会递交市场反馈。”
“人造人个性好强可不是件好事。”修长两指专注弹拨血滴状的吊饰,他嘴上这般评价。
楚悕右手紧攥成拳,压抑拍开那只手的冲动:“我建议您再考虑一下。”他刻意用上敬语,不过语气间的尊敬全被惶然冲散了。
收到投诉的人造人会被返厂“销毁”——与达到阈值后的自行销毁方式不同,他们不是被流放到“旧区”,而是直接被打碎基因链。
这相当于人类世界里的死亡,不,这比悄无声息的恬静死亡要痛苦亿万倍。
楚悕的熟人有幸观摩过那场面,回来做了好几夜噩梦。据说那个地方拥挤、潮湿且黑暗,处于懵懂期的人造人将观众席塞得满满当当,一束追光投掷向被处罚的人造人。
那人会眼睁睁盯着屏幕里、自己从类碳基生物渐渐沦落成没有思想的破铜烂铁。
人生过得痛不痛苦是一码事,不怕死的人不在少数,可没人愿意变成没有思想的废料。
简直比天生无大脑的无脊椎动物还要可怜。
梁亦辞并不因为E026的失敬而愤怒,他正心情颇好地审视人造人鲜见的慌乱。
今天,E026做了太多令他不安的蠢事,如今事态总算在对方熟悉的温顺中回归正轨,他暂且消了气,不准备连夜将对方撂出中心城区。
梁亦辞探向衣兜,哄小孩一般摸出淡黄色包装的小东西,塞进E026汗湿掌心——那是古地球时期盛行的奶糖。
即使现代社会已经寻到了更为科学健康的糖类摄入方式,并不再需要这种危害大、容易上瘾的零嘴。不过,习惯怀旧的民间从不愿意舍弃任何历史遗留物。
矜贵的梁教授自然不会揣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糖果,E026定神细瞧,只见包装纸上用生硬正楷赫然印着“抑制剂糖丸”,角落还画了只眼睛呈“XX”状的兔子。
“糖丸在旋梯底的医药箱里,有汽水味和荔枝味,你应该喜欢。”梁亦辞嘱咐完,又说,“散糖是之前Omega拆剩下的,介意的话就拿包新的。”
楚悕面色奇怪地盯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对方将自己与哪位Omega小孩记混了。
E026可从未透露过自己喜欢糖果,和纸箱一道寄来的说明书上也明晃晃印着“讨厌甜口”——不过实际上,他的确对糖果情有独钟,只是不愿意在外提及,觉得那样太没有气势。
饶是如此,他沉默少时,还是当着Alpha面剥开糖纸,默然嚼化奶糖,被刺激的味蕾霎时分泌出唾液。
这糖虽说本质上是药,口感却意外的好,想必是为了应对某些Alpha四处怀柔的需求。
上流社会的产品果然药效极佳。
虽然楚悕认为,若非资源受限,他的自制药剂未必会比大牌厂家成品逊色,可毕竟现在资源短缺,他坦荡承认现阶段吃糖丸的确不失为更好的选择。
E026嚼得缓慢,却还是很快吃完了,舔净糖水的那一刻还颇为依依不舍。
抑制成分流经血液送达四肢百骸,不久前被梁亦辞狠按过的疼烫也消逝掉,后颈腺体重新变得柔软舒服,他不再需要偏头躲避对方呼吸裹挟的微弱信息素。
“谢谢。”楚悕用舌尖抵了抵左腮,忍不住说,“……您可以不要拽我的吊坠吗?”
梁亦辞没听见似的又揉了一阵才撒手,只怨温凉的手感实在过于舒服。
“注射型抑制剂风险性大,小工坊根本达不到无菌条件。”梁亦辞正色后又微微蹙眉,回到方才话题。
那张俊俏面容上,嫌恶毫不隐瞒:“我没有那么穷,羲羲。不至于让我家Omega沦落到在垃圾场翻针剂用的地步。”
“……”楚悕忆起自己虽然逼仄,可环境光洁规整的实验室,按捺翻出照片打这位死洁癖脸的冲动。
如果光可鉴人的地板、定期重新粉刷散味的墙壁也能被贬低为垃圾厂,那从保育基地出厂的人造人Omega,恐怕就是一群废品集成团——
多情的梁教授在曾经那些Omega身上挥汗如雨,啃咬唇瓣时,恐怕没料到人造***以及人造皮肤层,许多时候都被机械臂随意扔在地上,并被满基地乱窜、吱呀乱叫的送料机器人撞得滚来滚去,比保龄球还可怜。
楚悕敢打包票,假如他拆穿了这个事实,梁教授今后恐怕都会郁闷得不能人事。自己也会被勃然大怒的Alpha扔回出厂地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