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志 (遥远星系的红移)

　　然而片刻之后，断开的姻缘线又恢复如初了，方羽看见一滴眼泪从楚辰的眼睛里滑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是温热的，带有人类温度的眼泪。
　　“无论是神灵还是妖怪，都因为人类的灵魂变得不伦不类、混乱不堪，”楚辰逆着光俯视着方羽，刚才还像深渊一样不见底的眼睛却多了一点点的光，“但这就是它创造出来的世界。”
　　话音落下的同时，楚辰身形晃了一下，不等方羽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方羽的身上。

☆、归处

　　楚辰失去了意识。
　　方羽没有力气推开楚辰，但也不打算推开，他只是安静地望着穹顶的雕刻，身体已经变成了海妖的形态，身上的伤也在逐渐恢复。
　　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到最后，他想起了楚辰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方羽，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作为夹在妖怪和人类之间的异常的存在，方羽曾经一度迷茫，但现在他找到了答案，无论是以人为食的妖怪、视人类为秽物的神灵，还是挣扎生存的人类，通通都和他没有关系。
　　“我想要自由地活着，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想要不被任何人和事束缚，我想要……”方羽深呼吸了一口，继续说下去，“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雪花一样的纸片在远处飘散，建筑轰然崩塌的声响甚至传到了后山。
　　是从祭坛那边传来的。
　　但戒音并没有去监视或处理，而是来到了后山，到了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赤的面前。
　　“我还以为你前几天就走了。”戒音说着，语气轻松得像于家的所有事都与她无关，包括赤被她赶出于家这件事。
　　赤看着戒音，因为她，他失去了最后的安身之处，脸上的不悦没有丝毫掩饰，但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直接从戒音的旁边走了过去。
　　“还在生气？”戒音跟了上去，“你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别跟上来。”赤忿忿地说着，下一秒，手就被拉住了。
　　“趁着混乱，我们一起逃吧。”戒音拉着他快步地往前走去，那是离开于家的方向。
　　而他的眼前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他一直看着的身影。
　　令他家破人亡的人已经不在了，于家变成怎样也和他再没有关系，他一心复仇的前半生已经结束……
　　接下来的，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后半生。
　　在这混乱里，出现在方羽面前的是天桐镜。
　　建筑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漫天都是飘飞的纸片，天桐镜带着一贯的虚伪笑容，虽然嘴角擦伤，身上也有伤，但并不严重，之前那副凄惨的样子明显是装的。
　　等纸片卷起的暴风停下，他们已经远离了于家，到了结界外面的空地上。
　　方羽的父亲母亲也都在，他的母亲匆匆上前问：“有受伤吗？”
　　“我没事。”方羽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楚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留下来继续当家主，还是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天桐镜问，“他身体里那个危险的东西可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
　　“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方羽握紧了楚辰的手。
　　天桐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屑地转过了身：“真是一个无聊的答案。”
　　楚辰在酒店醒来的时候，方羽已经累得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坐起身来，觉得头有些疼，记忆也有些模糊，而在祭坛发生的事，他已经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窗外天色很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有夜风吹了进来。
　　楚辰看了一眼穿着单薄的方羽，想要找点什么给他披上，而因为这动静，方羽醒了过来，表情有些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问：“醒了吗？”
　　“醒了。”楚辰将他从床边拉过来，不等方羽再说下去，吻已经封上了方羽的唇。
　　方羽那因为惊愕而稍微睁大了一点的眼睛，之后也放松地闭上了，任由楚辰去掌控。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不知不觉，距离他们回到新都已经过去几个月。
　　十分平静的几个月，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慵懒。
　　于家的人再没有出现过，而天桐镜也回了日本，说是要继承家业。
　　这期间，楚辰和方羽一起找了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活。
　　相比起方羽的父母，楚辰的父母还是有些保守，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之后，他们整整几个月没有理过楚辰，后来，他们才偶尔让楚子学以探望的名义过来。
　　“你说这算默许了我们的关系吗？”方羽看着正在客厅和小猫玩耍的楚子学，用手指戳了戳楚辰的手臂悄声问。
　　“不知道呢。”楚辰耸了耸肩。
　　小猫因为灵魂残缺，身上还缠着天桐镜之前给的纸条，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丝毫不影响它玩耍的兴致，一时伸着懒腰，一时甩着尾巴，一时转着圈圈追着毛线球，嘴里发出活泼的喵喵叫声。
　　“得去找个渡灵师帮它恢复一下，渡灵师很稀少，合海市的术师比较多，或者能够找到……”方羽这样说着，忽然喉头一阵不适，立即捂住了嘴巴向洗手间跑去。
　　楚辰连忙跟了上去，只听得见方羽在里面吐了个天昏地黑。
　　好久，方羽才脸色苍白地从里面攀着墙壁走了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楚辰连忙扶住方羽，打量了一下方羽的身形。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方羽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身体异于常人，他就算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几乎也没去过医院，但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就胃部翻滚想要吐，他被楚辰扶着过去拿了手机，坐在沙发上拨了个电话，“我得打个电话跟老妈咨询一下……”
　　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方羽跟自己的母亲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看是不是要吃点什么药。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回答。
　　“小羽，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海妖无论什么性别都是可以怀孕的……”
　　方羽的手机掉了下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她怎么说？”楚辰在旁边问。
　　方羽转过视线望着楚辰，好久才冲这个罪魁祸首说道：“都怪你！”
　　微抖着唇的，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生气。
　　方羽躲进房间好几个小时之后，才肯出来跟楚辰说清楚。
　　楚辰倒也接受得快，只是仍不掩好奇地问：“不知道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谁知道呢。”方羽脸皮发烫，撇过了脸。
　　这时调皮的小猫从窗户跑了出去，楚子学也连忙开门追了出去。
　　“那小家伙要跑到哪里去？”方羽一看，正想跟上去，被楚辰拉住了。
　　“我去看就行，你在这里坐好。”楚辰把方羽安顿好在沙发上，快步走了出去。
　　楚辰追上去，最后停了下来，看见小猫跑到街尾，被一个人抱了起来。
　　楚子学没有再往前走，没有靠近那个人。
　　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长长的头发被精致地弯起，冰雪一般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指尖上亮起一点光芒，随即缠绕着小猫的纸片脱落，那小小的身体已经恢复完整，尾巴活跃地甩动着，变得分外精神。
　　她将小猫放下，那小猫对她喵喵地叫了几声，又跑回到楚子学的旁边，被楚子学抱起。
　　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少女，但不知道为什么，楚辰总觉得这张脸像是在哪里见过。
　　“在你失控的时候，我会将你完全封印，”少女缓缓地说着，话音如风铃般亦幻亦真，在她转身的一刻，微风吹拂起那长长的发，“所以不要让我有动手的机会。”
　　她的身影就这样在楚辰的面前消失不见。
　　方羽见他们这么久还没回来，不放心地走了出来，那小猫一听脚步声，又从楚子学的怀里跳了下来，向方羽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将小猫抱了起来，惊讶地发现小猫的身体竟然恢复了。
　　楚辰只是走到方羽的面前，将方羽连人带猫地抱住，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一

　　方羽辞掉了教师的工作。
　　本来他是不打算辞职的，还想着看有什么办法在人前蒙混过去，但随着时间过去，不该明显的地方越来越明显，同在一间办公室的教师终于发现方羽好像变得圆润了一点。
　　“大概是因为最近吃宵夜比较多吧。”方羽尴尬地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拿起教案起身就走。
　　这段时间他因为饮食调养得比较好，几乎不怎么会想吐了，还以为能顺利地在学校瞒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异样。
　　到了教室之后，他发现他那群调皮的学生更甚，根本就不知道“委婉”两个字该怎么写——
　　“老师，你最近变胖了。”学生A说。
　　“老师变成胖猪了哈哈哈哈哈……”学生B一边嘲笑一边跑开，免得被方羽抓住训斥。
　　“但是其他地方看起来都挺瘦的，为什么只有肚子特别胖？”学生C推了推眼镜，盯着方羽的肚子说。
　　“这叫啤酒肚，我老爸也有，有什么好稀奇的？”学生D路过随口插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