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如潺潺流水一样的风铃声取代了念经声,开始连绵不绝的响起,就连雷声都要被风铃掩盖。这风铃声似远似近,忽左忽右,让人辨不清来源和归处。
他眼睛灼痛,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与他相伴。风铃声愈发大了,盖过轰隆隆的雷声,他双手随意一抓,就捉到一只冰冷的风铃。上面刻着粗糙的花纹与浮雕,即便路易握着这风铃,它却依旧在不停震动,铃中铁珠不断摇晃,流水般的风铃声便是从中传来。
“路易,睡吧。”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路易原本清醒的神智顿时混沌起来。他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庄严的佛号,肃穆的金光。
“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
“永离生死,至涅槃乐。”
在悠扬庄严的梵唱里,路易听见一声满含威慑力的怒吼。
“灭!”
……
“你可算醒了,我就说让你直接回家,别来看什么道观。”路易一睁眼,瞧见的就是老二那张大脸,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路易骇了一跳,瞬间闭上眼睛,道:“刚刚……”
老二说:“什么刚刚,你还没爬上那个石阶就又昏过去,吓得我赶快叫了个的士把你背回来。”
路易再次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他的房间。
枕头边睡着一只灰色的猫咪,肚皮一起一伏,显然大梦正酣。
老二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让夕阳倾泻而下,铺满整间房。血红色的夕阳肆意张扬将天空云层渲染的绚烂而辉煌。路易凝视窗外水波迂缓的江,水流汩汩而动,波光粼粼,像是有金鳞的龙在水面下潜游。
这时候太阳一半都落在太平线下,这血红色的晚霞,将世界都装点成红,像是什么盛大舞蹈的开幕,华美,又透着股不详。
路易怔怔地看着,许久不说话。
老二受不了这种安静,哭丧着脸打破寂静:“老四——”他拖长尾音,一下将路易的神智拉了回来。
“老二,你饿了吗?”路易认真地上下打量老二,单刀直入地说。
这个问题一下将老二想说的所有话都塞回了肚子里,五分钟后,路易和老二一人占据一个懒人沙发,中间放着一张茶几,两人相对而坐,纷纷低头看手机点外卖。
松软的沙发最适合懒人坐,一窝在沙发上,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一样。老二尤其喜欢这种沙发,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躺在上面,蜷成一团,压根没了正形。与他截然相反,路易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正襟危坐。
“来几份披萨吧,我饿得不行。”老二划拉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闪过的披萨图片,垂涎欲滴。
路易看了他一眼:“你估计得吃五份,吃完再点。”
说罢,他放下手机,正色道:“老二,吃饭的时候你得跟我讲清楚,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几上茶香袅袅,透过朦胧的雾气,路易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老二的神情。
老二原本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过了半晌,他轻笑一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双掌按住双膝,一本正经地开口:“这事情说来话长。”
按老二的说法,路易和他看见雕像后,就径直向道观山门走。看见那条漫长的阶梯,他有点打退堂鼓,路易却坚持要上去,他们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总算走到阶梯尽头,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堵墙,上面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从白墙边绕过去,就是一个大殿,没想到路易刚跨进大殿,就冷不丁地一头倒下。
老二吓得连忙把路易背起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路易放下。他本来以为路易这次跟日出那回一样,要不了多久就醒,结果他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路易还没醒。老二总算咂摸出点不对劲来,忙不迭哼哧哼哧地把路易背下山,叫了个的士,直接回了广都市区。
老二肉痛道:“你知道我花了好几百大洋吗?好贵啊。”
路易更加沉默,他若有所悟地看了看在一边捶胸顿足的老二,心道,如果老二说的是真的,那看见的树林是什么?听见的风铃又是什么?难不成他竟然严重到产生幻觉?
如果不是他有问题,那就是老二有问题。
他深深凝视老二,不愿去想这个可能。那是他的兄弟,认识了十多年,他很难接受自己的兄弟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第23章 糖
外卖送来后,路易将五个披萨都放在老二面前,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老二风卷残云般把披萨解决。老二吃披萨,就像龙吸水,已经不能叫吃,称为喝才恰当。
路易看着空空荡荡的披萨盒子,目瞪口呆。
他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老二,认真说:“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老二之前饭量正常,两个披萨就能打发。可现在五个披萨吃下肚,他竟然完全没有勉强的神色,甚至还意犹未尽,看他那回味无穷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还有余地。
老二拍拍瘪瘪的肚皮:“管他呢,先吃再说。”
路易叹了口气,道:“你还要吃什么?”
话音刚落,玄关处就传来咄咄的敲门声。路易心说,这个时候有谁来找我?路光庭肯定被拘在家里写作业,周歌喝多了酒,现在八成被嫂子揪着耳朵地训斥,老三住在隔壁市……
那还能是谁?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眉眼看着极舒服,他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棵巍巍的大树,即便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
赫然是阿柳。
“阿柳?”路易又惊又喜,“你怎么来找我了?”
阿柳笑道:“今天我取身份证,想起了易先生,这不就冒昧前来,拜访一下您。”
他说着,从衣服兜里取出一张崭新的身份证,递到路易面前。
证件上的青年眉目温和,明明没有表情,却天生带着三分笑意,就像他的名字一眼,读起来像是春风拂过。
谢柳生。
路易看了一眼他的出生日期,这才惊觉阿柳竟然已经三十一岁,他头次看见谢柳生时,谢柳生还是个小萝卜头,在迷宫花园里迷路,眼睛通红,却死撑着不掉金豆子。没想到二十五年一晃而过,从眼前这个清隽的青年身上,他已经找不到那个小萝卜头的痕迹。
“易先生有客人?”
“我大学的室友,进来吧。”路易将身份证还给谢柳生,挪出点空间,让谢柳生进屋。
陆吾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无声无息地来到路易脚边,发出沙哑的叫声。
路易弯腰把他抱起来,想起谢柳生家里那只花里胡哨的金刚鹦鹉,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家那只鹦鹉呢?”
谢柳生换上拖鞋,听见路易提起他的鹦鹉,就不由得苦笑起来:“我把阿花带到店里,它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招数,成天讲笑话说段子,把我好好一个店闹得跟相声表演现场一样,给它换水喂果子都不理我。”
陆吾乖乖地窝在路易怀中,一双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谢柳生,听着谢柳生的声音,他的耳朵时不时往外一偏,悄悄地动了动。
“阿花深藏不露。”听见这只鹦鹉的壮举,路易也哭笑不得,只能柔声安慰他。
谢柳生跟在路易身后进屋,一踏进客厅,就和摊在懒人沙发上的老二对视。老二一个激灵,突然坐了起来,满脸认真,道:“哥们,我以前见过你吗?”
谢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他瞧着老二也觉得面善,老二这人长相没什么特色,丢人群里跟水滴入海一样,很难找到。没有特色,那就代表不容易被人记住,谢柳生为人温和,说话也委婉,便这么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
老二定定地看着谢柳生,许久没回答,看得谢柳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半晌,他笑起来:“你气质这么独特,长得也这么好看,没道理我们见过,我却不记得你。”
谢柳生不擅长应付这种打直球的人,只能尴尬地在一边坐下,勉强笑了笑。
路易上前打圆场,三言两语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缓和气氛。提到吃饭这件事,本来还挺局促的谢柳生一下来了精神,他炯炯有神道:“要吃饭?外卖不太好,不如我给你们做。”
谢柳生这次上来就是想问路易一些事情,昨天晚上他就给路易发了消息,却一直没得到回复。等了一天一夜,他总算腾出点时间来拜访路易,没想到路易这时候还有客人。他心里默默盘算,下次拜访还是要提前告诉易先生才行。
路易道:“那不太好吧。”
说到烹饪料理,谢柳生的语气就变得轻快许多,他道:“没什么不好的。”
老二把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抹平,一本正经地理了理不存在的衣领,起身来到谢柳生跟前,伸出一只手,状似正经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汤之臣,商汤的汤,之乎者也的之,臣子的臣。”
谢柳生迷迷糊糊地跟老二握了手,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
他还恍惚的时候,老二就搭上了谢柳生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跟他找话说,揽着谢柳生的肩膀就把他拐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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