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竟如此恶毒。”
白子钦刚刚回到人间,就更不知道了。
韩琼看他还有些疲累,便扶着他躺下:“子钦你先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且不说白子钦后来收到韩琼赠与的崭新道袍,心中如何感激。休养的这几日,韩琼与他谈天说地,古今史话、百家言论无所不知,怪力乱神、传说故事也是信手拈来,互相称兄道弟,韩琼直道相见恨晚,要聊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好。白子钦只觉得虽然时过境迁,上辈子的事韩琼没有记忆,但昔日挚友还是那个挚友,年少时也曾这样会笑会闹。
“子钦送你一个小玩意。”
白子钦伸手一接,这质感,好像是木头。仔细一看,是一尊木雕,刻的白子钦,细细地涂上了颜色,姿态神情,栩栩如生。曾几何时,韩廷敬也送过一个木雕给他,他呆了一下,道:“韩兄竟然还有如此好手艺,绝妙之至。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我在刻它的时候,一直在想子钦之名,在哪听过,后来才想起来前朝有一吏部尚书可不是与你同名?只可惜生不逢时,天妒英才。”
“他有一好友,韩廷敬将军,也是英年早逝。”
“哈哈哈哈那可巧了。”
是啊,命运让我们五百年后再次相逢。白子钦在冥府五百年,从没见过韩廷敬的魂魄,本以为他可能上界做了神仙,没想到还能在人间遇到。当年许下辞官后一同看遍河山的愿望,今生来实现吧。
“子钦以后可有去处?”
“为道者,当以行走四方,救人危使免祸。”
“我看我们志趣相投,不如同行?”
“正有此意。”
隔屋。
韩琼望着窗外碧波流水,十力垂首立在他身后汇报近来之事。
“玥儿情况如何?”
“一如既往,神志不清。泰平府那边传来消息,近日有两人失魂。”
“知道了。”
“王爷,天一观与官府勾结之事如何处置?”
“想办法透露给泰平府的巡按御史刘大人,我们不参与此事。”
“是。”
韩琼,也就是十力口中的王爷,其实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荣亲王君劢。幼年丧母,却从小独得皇帝的宠爱,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此次游山玩水浪迹天涯,非常符合天下人对他的认知。若是让京里某些皇子大臣看到君劢这副认真的样子,少不得动什么歪脑筋小心思。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万事只求无愧于心,随心而动。
救白子钦不过举手之劳,然而作为京城传闻里有名的纨绔公子,君劢阅过美人无数,却没有哪一个像白子钦一样清俊秀逸,那一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让他挪不开眼,又不忍亵渎。相交这几日,白子钦更是让人欣喜让人惊叹。他又不是真正的纨绔,胸中自有万壑,与白子钦一见如故,难得有这样才情相貌、周身气派全入得了他眼的人。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遇上白子钦,此行说不定会更有趣。即要随心而动随性而为,那就把白子钦绑在他身边吧。
踏雪已经回来,报告了白子钦已经送去投胎转世的消息,转轮王为他挑了好命格,将出生在皇权富贵之家,一生顺遂。如果有缘,定会再见。
早上起来,君劢便见一只黑猫窝在白子钦怀里舒服地眯着眼,打着小呼噜。仔细一看也不是纯黑,四爪和尾巴尖是白的,只是与白子钦那雪白的道服混为一体了。
“我养的猫,名为踏雪。”
“都说宠物似主,真是好俊俏的猫,名字也好听。”
君劢伸手想摸摸它,却被呼了一爪子。踏雪知道这人身份特殊,没挠他已经是看的起他了。
“踏雪不得无礼。”
“哎呦,夸你呢,还是个暴脾气。没有小鱼干,肉干吃不吃?”
君劢养了一条狗,金色的皮毛水润光滑,名叫金子。君劢手下的三力,是个女孩,喜欢折腾些小零嘴,所以总给金子备着肉干条。君劢想着,得让三力做些鱼干了。十力拿着一小袋肉干给君劢。君劢拿出一条逗踏雪,踏雪一副高冷样,不为所动。
君劢见诱惑失败,故作伤心道:“看来是嫌弃我的肉干了。”
“踏雪曾被恶人所伤,我救了他,所以有点怕生。”
“下次给你份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鱼干吧,”
踏雪此时真是有苦难言。仗着灵力充沛,可以凝成实体,平时没事不需要不出来晃悠,收在乾坤袋里便是。不过这人间的食物它却碰不得。鬼知道他已经多少年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肉味了,不是小鱼干也可以啊。
突然一阵犬吠由远及近,只见一条金色的大犬冲上楼梯,绕着君劢打转。
“金子打住,给你给你。”
踏雪翻了金子几个白眼,又对白子钦喵喵叫了几声,白子钦点头放他去了。早就让它也找具猫身,偷懒不愿,结果被人间的美食折服了。
神魂稳定的差不多,是时候该启程了。君劢建议往东南去泰平府,离泽兴县最近一处出现失魂症的地方,勋城温家。
泰平府这几年收来的鬼魂比往年少了一成,实为可疑,本来也是白子钦计划要去的地方,失魂症说不定有联系。二人一拍即合,随即上路。
出了城往东南走,正是小苍山,听酒楼的伙计说这小苍山一到晚上就有咯吱咯吱的鬼叫,十分吓人。他们决定顺路去看看。由于狗能一看见邪祟便吠个不停的原因,君劢没让金子跟着,而是交给了三力。
☆、鬼棺下葬鬼话连篇
出了城,二人遇着零零散散几个人,腰缠白布,看着像是帮着出殡的人,神色慌张,边跑边回头看,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上他们。白子钦和君劢下了马车,拦住一人问他怎么回事。
“这位大哥你别慌,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白子钦一眼,似是被白子钦的周身气质说服,结结巴巴说道:“崔家公子的鬼魂回来寻仇了……”
原来七日前,崔家公子崔乡筠突然暴病去世。今日下葬时,都到了墓坑旁,椁已经下去了,但是崔公子的棺却怎么推也推不动,随行的道士也没有办法。
“那些道士屁用没有,只知道骗钱。我上有老下有小,早知道就不来挣这索命钱了。”
“听你所言,应该不是厉鬼作祟,怕是崔公子还有什么执念未了,你们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道长、公子,小苍山这一带,一到晚上就有奇怪的声音,两位还是注意点好。”
“多谢大哥提醒。”与那大哥告别,二人循着送葬的路线走去。
送葬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只有一些穿着丧服抽抽搭搭的家仆家婢,还有一跌坐在漆黑的棺木旁老妇人,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在她背后扶着。棺木旁还跪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是崔公子的鬼魂。他很努力地对着老人说话,但是老人听不见。
白子钦给君劢开了天眼,让他也能看到鬼魂。
他招来崔公子,崔公子泣道:“求道长不要收我,我还在等一个人,他就快到了。”
君劢不知他说了什么,疑惑地看向白子钦,白子钦便与他复述。
“你先说吧,怎么回事?”
崔乡筠有一好友名为李庾,他们一起上过太学,毕生知己。他身死之日已经给李庾托梦,说明他何时死何时葬,等李庾来看最后一眼。
“颍江府距离这里有十日路程,李庾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庾兄至诚之人,今日一定会来。”
白子钦和君劢听了都有所触动。这样的生死之交,感同身受。
“你的母亲和姐姐……”
“该说的我也给他们托过梦了,现在他们看不见我的。”
“我帮你。”
老妇人应是哭累了,上气不接下气,硬撑着。
“母亲,弟弟也不想看您这样的,咱们还是身体要紧。”那背后的女子难掩悲痛地说道。
白子钦走上前去,向三位各自行礼。
“老夫人,夫人,崔公子。”
“我儿,我儿在哪?”
“我现在给二位开天眼的符篆,不过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崔公子尚是新鬼,能力不足,你们虽能看到,却不能与之交流。”
崔公子向白子钦拱手:“多谢道长。”
这边,君劢让崔家众仆役再去找些人来继续帮忙。
不多时,只见一青年着朋友之服,跌跌撞撞奔来,一见棺材便撕心裂肺地号哭起来。
“乡筠!死生异路,从此永辞。”他抱住黑木棺材恸哭流涕,众人听了,无不潸然。李庾想推开棺盖,但那是已经封好的,除非撬开,凭他这样的读书人徒手只是无能为力。
白子钦止住他道:“李公子,生死有命,还望节哀。崔公子等你很久了,我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李庾这才止住了哭泣,“真的吗?”
白子钦给他也开了眼,将之前对崔乡筠家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崔乡筠心愿已了,自动进了拘魂袋。
解决完此事,白子钦和君劢都有几分心情低落。白子钦想到上辈子,他得知韩廷敬战死,已经是两个月后,随军回城的尸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