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人声鼎沸,百姓对凑凑这种一年一度的热闹抱有很大的兴趣。
“去年送行的时候还有巫神开道!今年怎么没见着啊?”
“你不知道?听说今年是公子序领的队伍,不爱搞这套!”
“哎哟,这怎么行呢!出门在外全靠神明庇佑,没有巫神祈福,路上必然多有艰难!”
“公子序不信鬼神!”
“这是什么话!那前年给公子喆挖神木的时候,还是公子序带的队伍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俩兄弟那可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公子序能见着公子喆的好?那神木要真有用,公子序能一把火给他烧喽!”
赵四扯着马嚼从人群背后挤过去,撇撇嘴。一群见识没有头发长的人,真他妈闲扯淡。
甲胄相击的声音从宫城方向一路奔来,是延林卫来清道了。赵四终于拐进了巷子。巷子里很空,人都走光了,他翻身上马,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客居巷很深,羊肠似的七拐八绕,通道里还停着很多商队的货车,有几户还敞着门院有人在里面活动,大概是别国来的商人,没有去凑郑国的热闹。他经过一扇门时,有两个人背着行囊从屋里出来,一个魁梧壮硕一个瘦瘦高高。高大魁梧的那个一身肌肉厚实,身形瘦削的那个步伐很有些章法,赵四多看了几眼,觉得恐怕是两个武者。
郁良夫住在客居巷的最深处,赵四下马敲门,还没叩到第二下门就开了。眉毛耷拉神情阴鸷的中年人郁郁地问他:“怎么这么晚?宗见的仪仗队都要出发了。”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北街上传来雄浑的号角声。
郁良夫提了一个竹箱立在门口,大概等了有一段时间。
赵四说:“街上人太多,行走艰难,先生久等了。”
郁良夫说:“仪仗队已起行,我们势必要落在队伍后面。公子派你来接我,难道没有提醒你这一点?”
赵四心道,跟你客气客气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脸上堆起微笑对郁良夫说:“先生请上马,咱们抓紧时间还能抢在仪仗队前面。”
郁良夫没有吭声,锁上房门拎着竹箱借力翻上马鞍后座。赵四正要出发,听见郁良夫在他身后又说:“不能走北街,延林卫已经清场了。”
“我们从街道两旁挤过去。”赵四耐心道。
“就是如此你才会来的这么晚。”
赵四皱起眉头。
“从巷口出去绕进旁边的东街,东街的第二个岔口拐进小榕道,一路直行能到南街口,南街与北街相连直抵城门。这条路线远离北街人流很少,可以抢在仪仗队前出城。”
这条路线的人确实很少,他们一路畅通无阻,隔着房屋能听见北街上车马行进,宗伯宣读祝词的声音隐隐约约。他们从南街横插在仪仗队前到出了城门,一路疾行终于看见了郊外山坡上的长亭,这时宗见队伍正在他们身后追赶。长亭里空无一人,山坡下的三辆马车旁站了一群人。
郁良夫见到郑喆的时候就没那么多毛病了,规规矩矩问了声好。
郑喆正和姬疏说话,姬疏靠着车篷听他讲,郁良夫走来时姬疏偏头看过去,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郑喆也看向郁良夫,语气一贯温和地介绍郁良夫与生不易相互认识。生不易不知道内情,只当他是郑喆看重的心腹,出门都要一路带着,对郁良夫态度很客气。赵四在郁良夫背后朝远山做了个“毛病多”的口型。
仪仗队的马蹄已近在耳边,领头的是姜虞,跨着高大的战马,甲胄泛着冷光,气势迫人。姜虞之后是郑序乘坐的服车,车帘掩得密实,看不见郑序的身影。服车之后是满载束帛礼器的车辆,延林卫的精英们在两旁守护。
姜虞看见他们,战马朝山坡的方向跨出一步,遥遥点了下头。一行人登上马车,赵四负责郁良夫的那辆,这位“毛病很多”的谋士坐进马车后撩起门帘朝仪仗队小声嘟哝了一句“这个时候北上很不明智啊,简直是风口浪尖百害无利。”赵四驾着马车驶进“风口浪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远山驾着郑喆的车,落后一步跟在郑序的服车旁。大公子撩开窗帘露出半张脸,礼节性地和弟弟打招呼,却发现弟弟的车里有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这位是客卿先生的师弟,听闻臣弟病重,特地前来相助。”郑喆说。
姬疏坐在郑喆对面,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看上去没有搭理郑序的意思。郑序收回目光,对弟弟嘱咐道:“你身体不好,北上路途遥遥,自己多注意。”语气平淡,说完就放下帘子。
郑喆也放下帘子,天光暗淡一瞬,车里又亮起灯光——姬疏点燃了烛台。灯光从下方打在他脸上,有些过分苍白,郑喆猛然一见给吓了一跳,姬疏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怎么?不是请我审一审课税副司的名单吗?”
郑喆默了默,伸手接过烛台放在几案上。角落里确实堆着几摞书简,是各地推荐的副司官人选,两人各自拿了几卷,就着昏暗的灯光审阅。由郑喆负责选定课税副司,算是国君拒绝统一租税后给小儿子的一点补偿。
看着看着,姬疏乐出了声:“和正司官一个姓就算了,这位怎么还一个字辈啊,这是亲兄弟关系呢还是堂兄弟关系?”
郑喆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手上的那几份,虽说没有没有这么露骨,但从属官补上的批注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原正司手底下抽调出来推荐给郑喆作样子的。
郑喆看了一会儿,冷着脸把书简扔几案上。
姬疏还在饶有兴味地翻阅,一边打趣道:“二公子手底下就找不出几个像样的人了吗?您那鹿鸣馆,开着当摆件儿?”
郑喆说:“人选不能由我指定,我只能从二十一位乡长的推荐中挑选。乡长和封地的领主勾结,已经没有我操作的余地了。”
“为什么要巴结领主?国君赐的特权就在眼前,竟然还会被蝇头小利诱惑么?”姬疏叹了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郑喆,“二公子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弄权。”
郑喆不愧是门客三千的座主,向人请教的时候很有度量。
姬疏这一赐教,教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用一句“就这样吧”收尾,把书简拍在几案上,抬头看见郑喆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垂着眼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了。姬疏“啧”了一声,挑着眉毛看他:“你怎么回事?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郑喆这才抬起头,笑笑:“殿下这招有点意思,把我的人送过去让乡长和我绑在一条绳上,那些领主自然会起疑心。只要一方有疑心,另一方也会变得畏首畏尾,其中就有了可插手的罅隙。”他顿了顿又说,“只是......”
姬疏抱臂等着。
“父君不见得想看见这样的局面......”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为什么要把事情交给你来做!”姬疏被深深震惊了。
“从前也有过,世卿子弟大多欠缺才学不能胜任官职,我曾经上书建议设立考核制,罢黜考核不合格的官员。被父君驳回后允我设立几位佐官,那次是我亲自挑的人,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架空罢了。”郑喆淡淡道。他把书简堆在几案一角,打开食盒取出果盘,看上去想结束话题了。
姬疏看着他又“啧”了一声,似乎无话可说了,起身撩开门帘到车辕上和远山坐一排去了。郑喆在他身后拨了拨灯芯,光芒暗淡下来。
等到远山听见动静时,姬疏已经在他身边坐下。小侍卫看了他一眼,姬疏深深叹了口气:“你家主子的心思可真别扭。”
远山保持沉默。
“脾气也很差。看着好像挺平易近人,心里的计较多着呢。”姬疏又补充说明。远山还是没有说话,但吊起了眉梢。姬疏看了远山一眼,笑道:“哟,生气了?他脾气不好不还是你同我说的么?”
远山抿抿嘴,没憋住:“殿下少说几句吧,我家主子就在您后头坐着呢。”
“我怕他听见么?”姬疏说,“我还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心里计较再多有什么用,问题还能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有路不走一定要把自己困死在原地,傻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最后几句他刻意放大音量,引得并排驾车的赵四奇异地看过来。
在他们另一侧的生不易把脑袋伸出车帘喊:“师弟你积点口德吧,现在还寄人篱下呢!”
姬疏浑不在意,迎着逐渐灼眼的阳光惬意地眯起眼睛。郑喆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外面风沙大,大师还是进来休息吧。”平和冷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姬疏冲生不易眨眨眼,又钻进了车厢。
这一出发,路上便没有休息,队伍绕开城郭在郊外赶路,直到黄昏十分才抵达边境的洪城,在洪城驿歇脚。
因为地处边境,行李往来频繁,洪城驿便从城里撤出,设在了近郊。驿丞很早地领了一应人等在驿道上迎接他们,看上去十分兴奋,大概他大半官生都没见过一国公子这样的大人物。驿丞还没见过郑序,郑喆落后一步让郑序走在前头,但不知为何,进驿站时那个驿丞竟特意往郑序身后瞧了一眼,不知是再看谁,面上有一瞬闪过疑惑的神色。郑序身后,姬疏和生不易也在,捻金的黑衣扫过驿站门槛,郑喆看了姬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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