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沅一着急就结巴,几千年都没改过来,司命急匆匆的往上梧宫去,刚进府门,一股沉闷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他心下一怔,循着气味往后面的寝殿去,然而寝殿的门上上了一层禁制,腥红的光芒流转着,仿佛有离火覆在上面。
司命不敢轻易拍门,便站在门口喊:“拂羽,你没事吧?”
殿内的人上身赤、裸,闻言睁开眼睛,鲜血一般的瞳仁十分骇人,一头银丝散落在肩上,他收了收气息,轻声道:“我没事。”
坐在床上的人胸膛不住的往下冒着血,不久前被云依撕开的口子被重新撕扯开来,若是细看,会发现横在血水中间的骨头正在缓慢的移动位置,经脉断掉又连上,鲜血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染红了。
司命仍旧站在殿外,血腥味实在太过浓郁,他不得不担心。
“拂羽,你把禁制解开,我看你一眼。”
胸腔里的骨头终于找对了位置,充盈的灵气登时从骨骼里流过,他扶住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继而将手掌放在胸前的血口上,皮肤缓慢的愈合起来。
全部愈合好的一瞬,拂羽从床上栽下来,覆在门上的结界晃了晃,终于还是稳住了,味道渐渐淡去,他从地上爬起来,换掉身上的衣服,才缓缓撤掉了结界。
司命急匆匆的冲进来,拂羽面色苍白,胸前仍旧隐约露出一抹红,即便换了衣服也能清晰的辨认出来,司命一把抓住人的领子,厉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鲜血被他这么一扯又漫了出来,拂羽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更是在司命的心头添了一把火。
“又是云依?”
拂羽伸手拉他,还没开口就被司命甩开了,表情冷的像是要吃人。
“好个天界太子,竟是学会了窝里横,杀自己人了!”
他从袖子里翻找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过去:“这是老君的复伤丹,你吃着,我去给你找天医来。”
“不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司命彻底被惹火了,他有时候真不明白眼前人,是生来好欺负还是如何,都开膛破肚了还能忍着,可是拂羽能忍他不能忍。
“没事是吧?呵......凤陵赔上自己的命就是让你这样糟践的?你对得起受生死酷刑的他吗?他堂堂帝君为了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待在池子里,受三界非议,你呢?以为一声不吭天上就会念你一句好吗,你知不知道你本来......”他突然顿住了。
拂羽怔在原地,错愕的盯着眼前的司命,半晌问了一句:“我本来什么?”
司命收起脸上的神情,一声没坑的拂袖而去。
拂羽盯着他的背影,脸上茫然的表情却像突然撕裂开来一般,待人走远,站在原地的人缓缓勾起了嘴角,胸口的血流源源不断,却不是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来的,他抬起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揉搓起来,红色晕染转淡,最后变作透明,他拿起一边的帕子厌恶的甩了甩手,呢喃一般:“时日尚早,急什么。”
第35章
天医还是来了,然而殿里却没有人了,司命瞪着空荡荡的寝殿和殿外茫然的快要哭起来的坤沅,极为不雅的暗骂了一声,他一刻也没停留的往百重天去,天医跟在他后面,越走越觉得吃力的紧,他毕竟是个小仙,哪能受的住这百重天上的仙气。---
“星君,星君你慢些。”身后人一边抹掉糊在脸上的头发,一边朝身前的司命喊,生怕大风刮跑了他的声音,最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
司命急昏了头,听着身后一声喊总算回了些神,他站在原地等天医上来,好心的为人在前面引路,避开太冲的灵气。
天医好似有什么话说,不住的悄悄打量司命的脸色,司命虽目不斜视,但被别人三番五次的看,盯的脖子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放缓了速度,微微侧了侧身问:“仙君可是有话要说?”
天医惊觉被人戳破了心里的想法,不自觉的低了低头,但自从仙岛回来那日开始,疑问就越来越浓,此时若是不问,不知哪日才能逮住机会,便支支吾吾的开口:“拂羽仙君之事,星君......星君是如何打算的?”
“嗯?”司命看了他一眼,状似不明白他话里何意。
“哦,小仙......小仙是说,拂羽仙君那日里被魔障所引一事,星君是作何做打算的?毕竟......”
毕竟如今三界动荡难安,人人自危,如若魔族当真出世,加上拂羽的身份,可就不单单是两族的恩怨了。
司命背着手,衣袖随风飘起,额前的发丝往后扬去,他顿了片刻,道:“兴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拂羽殿下自出生伊始,天界众人便对其知根知底,哪怕旁人不清楚,帝君也是最熟悉他的,如若殿下真的身负魔血,帝君当日怎么也不会将他带回来,所以在事情未彻底水落石出之前,望仙家保守秘密,三界如今都不太平,更要谨言慎行。”
天医听了这么一番话,深思熟虑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星君,星君放心。”
百重天上依旧一派祥和无风的样子,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云卷云舒,金莲盎然,即便现在妖族一鼓作气上来拆了灵霄殿,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变化。
司命远远便看见了那躺在云上已经睡着的人,厚重的云雾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一头未束起的银丝随意散着,他蜷缩着身体,就睡在他能离宣离最近的地方。
司命不由的放轻了脚步。
睡着的人面容恬静,薄薄的一层云雾仿佛给他盖了棉被,天青色的袍子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他面朝着宣离的方向,手臂严严实实的缩在胸腔下,睡的很沉。
司命和天医面面相觑,那人用眼神示意还看吗?司命来回打探了几眼,最后还是摆了摆手,表示算了。
天医留了一瓶药给司命便径直离开了百重天,若是再不走,估摸得闷死在这儿。
司命绕过拂羽往池边去,池中的金莲颜色似乎潋滟了很多,独树一帜的屹立在湖心。
司命盯着那生长的有些出人意料的金莲,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三个多月而已,金莲花期悠长,几十年都不见得有一点变化,怎的如今短短三个月就能长成这样?
正思忖着,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拂羽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面前的司命,道了一声:“星君来了。”
司命回身看他,眼神下意识落在人胸口上,拂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他轻笑了一声,将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意再明显不过。
司命自然会意,他退回拂羽身边,陪人一起远远望着。
拂羽表情柔和,眼里的温柔有如实质般落在那朵金莲上,他忽然开口问一边的司命:“星君,你有没有觉得,阿陵的花和其他的似乎不大一样了?”
司命自然看出来了,毕竟亮的都快闪瞎眼了。
“是有些。”
“不是说金莲的花期很长吗?几千年才结一藕,怎么如今长势如此迅速?”
司命猛不丁的皱起眉头,却又很快收敛,他状似自然的问:“怎么,你不希望他生长的快些吗?”
拂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我巴不得他明天就能长出来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司命的心砰砰直跳,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的念头就要迎面而来一样。
这一次,拂羽没有很快的回答,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良久,他突然苦涩的笑了一下,继而沉沉的道:“有人说,自从我出世之后,三界就没有安宁过,说我是个祸星,魔物,”他抬头看向池中的金莲,眼神里卷杂了太多司命看不懂的东西,“我已经牵连过他一次,所以分外害怕牵连他第二次。”
所以即便一点风吹草动,我都如临大敌。
湖心的金莲在这一句话之后猛烈摇晃起来,那是宣离在给他回应,他盯着左摇右摆的金莲笑,宠溺又温柔的说:“好,我知道了。”
那种语气,在司命的记忆里隐约只在宣离那里听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他抬手拍了拍拂羽的肩膀,将心里那些奇怪的念头压下去,他就是拂羽啊,还能是谁呢?
“没事的,百重天不是谁都能上来的,禁制森严,何况还有青衡大帝和紫薇大帝在此,不用担心。”
拂羽没有说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返回上梧宫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司命将天医给的药留在矮桌上便离开了,拂羽昏昏沉沉,三个月的战乱损耗了他的全部力气,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床铺上宣离的气息仍在,殿内的檀香也经久不息的烧着,他将自己蒙进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月色刚刚划过屋檐,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他施施然坐起来,盯着空无一人的窗外道:“进来吧。”
榻前缓缓落下一个漆黑的影子,一股又一股缭绕的黑雾在周围升起,半晌,一张还算不上多熟悉的脸出现在拂羽眼前,那人离拂羽大约三步远,低头给拂羽行礼,称谓十分陌生:“参见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