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走路没什么大问题了,下了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心想不能白费了自己这点武力值,正思索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怔,以为是拂羽又回来了,迅速将添好的东西变回原样,毕竟刚走就出这样的事儿,不大好解释。
门没关着,外面的人轻车熟路的进来,喊了一声:“白哥。”
宣离一抬头,视线刚好与人对上,那人惊了一下,眉间几不可闻的闪过一丝不悦,他盯着宣离,声音尖锐刺耳:“我白哥呢?”
宣离一直不曾问过对方的名字,对方也不问他,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如今猛地被人问起,他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的男子身形瘦弱,条条筋骨平顺婉转,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袍子,站在原地扭捏作态,声音虽大,却不似男子的豪迈粗狂,多了些阴柔锐利的味道,听着让人不大舒服,而且宣离从小就受不了别人大喊大叫。
他冷淡的瞥了来人一眼,施舍般递出两个字:“不知。”
站在门口的人不依不饶,还作势走进来些,颇有些登堂入室做主人的味道。
“那你是谁?白哥的新欢?”那人讥讽的笑了一声坐下了,他双手垫在下巴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宣离,“看穿着的确像个有钱人,怎么,也知白哥尽善尽美,特意寻过来的?”
那人恶劣的挑了一下眉,话里所藏含义众多,宣离不知自己理解的对还是不对,如何叫尽善尽美?还有他姓白吗?
他对拂羽一直知之甚少,两人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很少谈论自己的生活,就连交谈都少的可怜,他也不问他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何时走,他什么都不问,就那么安静的日复一日的照顾他,宣离有时候自己也想,对方是为了图什么,难道,是图这个?那未免也太劳神费力的些。
“你又是谁?”宣离反问了一句。
那男子登时笑开了,指了指自己:“我啊,我是这上林镇绻忧阁的花魁,今日得了空不用伺候那些老男人,特意过来的,”他停了停,眼里透出一丝玩味,“白哥不在,公子可有兴趣?我看您这体格,摸上去一定十分上等。”
宣离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冷笑,他没想到,一直温文儒雅照顾自己的人,还有这种风流的爱好。
他突然十分有兴趣了解对方的事,手背在身后,摸出一锭黄金,他往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黄金摇了摇,对面登时顿住了,两眼放光的看向宣离,他以为宣离真的有兴趣,当即站起来就要往身上贴。
宣离抬手挡在身前,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将那金子放在桌子上,悠然的坐在一边,道:“对你我没什么兴趣,你不妨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那人一怔,视线在那沉甸甸的黄金上流连一瞬,飞快坐下了,一脸谄媚道:“爷想听什么,奴家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后很长时间,宣离都只是坐在那里,不出声也不表态,这让眼前那锭金子看上去分外灼手,那小倌眼馋心馋的边说边看,很快就晌午了。
拂羽中午会回来,宣离动了动身子,想知道基本也听到了,他适时出声打断了话头,轻飘飘的道:“就到这里吧!”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日后不要再过来了,今日的事还望三缄其口,多谢。”
声色场合的人初衷就是利益,有一锭黄金作保,身体的欢愉就退而求其次了,他忙不迭的点头,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在宣离的眼皮子下那锭金子揣进衣袖,然后他很快站起来,虽然面上装着无波无澜的样子,语速却不自知的快了许多,仿佛怕被人抢去了似得。
“那奴家这就告退了,爷安坐。”他行了一个女子才会行的端礼,一步三退的出了门,和来时怒气跋扈的样子截然相反。
宣离心里很沉,说不上沉在哪里,只是喘不过气,他脑子里全都是不久前小倌说过的话,从小没爹没娘的断袖,举目无亲又生的俊秀,床边没缺过人,却也没有和谁真正同床共枕过,是个没有心肝,不解风情的傻子......
傻子吗?
宣离下意识看向屋里唯一的一张床,眼前略过许多陌生的画面,他就是在这里,和别人欢好的吗?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宣离身边也随他一起看,没看出个所以然,不禁问:“你看什么呢?”
宣离转过头来,那人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热腾腾的冒着香气,拂羽见他盯着自己怀里的东西,以为他是饿了,把东西放下摊开,示意他先吃,自己去烧些水。
宣离没动,坐在原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灶口点火冒出呛人的白烟,他蹲在那里,一边扇一边将砍好的木头塞进去,火着的很快,他往锅里添了水,转过身看见宣离没动,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心里隐约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宣离面前摆着的是一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烧鸡,他收回视线,犹豫了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坐下吃饭吧!”
他掰了一支鸡腿自顾自的啃起来,味同嚼蜡,那边的拂羽却有些担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抬起手背覆在他的额头上,刚放上去,对面人惊了似的一把拂开了,连带着手里的鸡腿也落了地。
男人的手尴尬停在半空,宣离窘迫的站起身,不小心又将坐着的木凳带倒了,他绕过人,头一次奔出了门,直接跑进了山里。
凤凰活了两万多年,内心还是第一次生出这样陌生又复杂的情感,拂羽的手碰上他额头的一瞬,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碰过别人的手别再碰我,明明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如今怎么了?
他漫无目的走,像个凡人一样,穿过山间的一草一木,心里怀揣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不知不觉就迷了路。
山里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颜色生的艳丽,香气浓郁,他蹲下来,脑海里闪过那人一直穿着的粗布短衣,明明那样俊俏的人,该穿些玉树临风的颜色才好看啊,再将眼前的花纹绣在身上,才真正配得上他。
宣离身上是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上面绣着凤族的图腾,层层叠叠,堆出一派富贵堂皇,他不由的,想将身上这件给对方穿,甚至觉得,对方穿着或许比他还要好看。
天上星光渐起,他靠在一颗大树上,听着四周蝉鸣鸟叫,和偶尔的几声野兽呼号,身影一动不动。
他盯着眼前重重叠叠的灌木和那几乎分辨不清的道路,仍在期待着。
然而直至月至中深,周遭都静悄悄的,期待中的人,并没有来。
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开来,他兀自在那夜色里笑了笑,想,也许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不过,走之前还是去道个别吧,叨扰了这么久,不辞而别太不礼貌了。
他从山上一跃而下,身形稳稳落在门前时,屋里已经熄了灯,他的心沉了一些,些许酸涩从心底漫出,差点冲到眼眶。
他轻轻的推开门,心里已经想着如何将话说的不动声色,然而待他走到床边才发现,床铺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然后他回身,那放在桌上的烧鸡也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被他摔下去的那一只,也还在地上。
难道他是......
他急急忙忙奔出门,心急如焚的跳进山里,指尖灵力流转,很快锁定了拂羽的位置。
那已经是山的后半段了,终年野兽出没,毒物丛生,拂羽靠在一棵树上,脚腕处印着两个浅浅的血洞,皮肤已经发黑发紫。
宣离顾不上别的,浑身戾气一时爆发,惊动了休憩的山鸟,他将人揽过来,细心的将人的衣服撩起来,伤口上还残留着些许草木叶子,看得出被咬之后,他曾经试图自救,可惜咬他的蛇太毒了,根本没给他自救的机会。
好在还有气。
宣离在人身上连点了几处经脉,随即血液倒流,伤口处开始缓慢渗出黑色的血来,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指尖精纯的鲜血喂进对方嘴里,他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量损耗不得,凤族的血是上好的滋补良药。
黑血流的差不多了,宣离抱起人直接跃下山头,回了屋子里。
他扯掉自己的袍摆,将人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妥帖的包好,上好的月锦做了绷带,血迹晕在上面,竟也透着淡淡的光泽。
他坐在床边,懊恼又烦躁的低下了头,幸好今天对方没事,若真的出了事,自己难道要去地府要人吗?抛开这些不说,为何要让他白白受这一苦,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宣离啊宣离,你别扭什么呢?
他一整夜都没睡,哪怕知道灵力护体对方肯定没事了,也睡不着,于心不安。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床上的人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想见的人,拂羽不由的笑了,他的笑很浅却很耀眼,梨涡里似是藏着一汪星湖,他盯着宣离的眼睛,笑的温柔缱绻:“你......你回来啦。”
第19章
宣离的心在那人开口的一瞬突然化开了,疲惫席卷而上,他往后靠了靠,木质的房板硌在骨头上,他侧过头看着人,跟着笑起来:“嗯,回来了,哪儿还难受吗?腿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