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马？”德蒙像听到笑话一样，故意上下打量伊梵洛，“怎么放，用你课间拧茶杯的手？你不赞同，就阻止我，但我猜你这辈子不敢面对军营了。”
伊梵洛等他说完，但没接茬，“嗔妄星不满和神机国的关系很久了，平衡不慎被破坏，你承担不了结果。你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但你自己去冒险，还要拉上别人就不一样了。”伊梵洛蹲下，对上蜜蜂犹豫中期待答案的眼睛，又看向德蒙，“他至少半生都离不开这里，有的只有那片基地和两个亲人。你在用蜜蜂的全部去赌。”
德蒙：“那几个嗔妄星人是自己行动的，我只是被扯了进去。”
伊梵洛只是一笑：“你如果失败，丢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国家，公民的生活保障。不管你在企图什么，动荡都绝不会小，劝你最好立刻放手。”
德蒙没说话，“我没什么要和你解释的。”他拉了一下蜜蜂胳膊，“走了。”
蜜蜂被拉得踉跄了一步，却双手拉住德蒙的手腕，止住身形，“不行。”
德蒙顿了顿，心情颇不爽，头也没回说，“那就算了。”
蜜蜂用力抓紧了他要甩开自己的手，急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好怎么面对自己的责任了吗？不是意气用事？我和你不会两个人都死在外面回不来吧？不问清这些，我只能……”他斟酌措辞，不得不放弃的苦闷和遗憾却浮现在眼底。
“放弃？”德蒙随口嘲讽。
“……”蜜蜂不甘更甚。
德蒙没看伊梵洛，余光不得不扫到他时，碍眼般不自觉拧起眉心，完全不想他听到自己真正的想法，但蹲下对上蜜蜂眼睛，就彻底无视了伊梵洛，眉心也逐渐舒展。
他蹲得并不深，像下一秒就要抬屁股走人，直白地说，“蜜蜂，我没法保证你能承担结果，包括我自己，也不确保一切都会……导向一个好的归宿。当遇到不顺时，人们会告诉你，你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你要顺从，要改变自己，有不顺要忍着，告诉你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事情越是难做，来劝你的人就越多，你最好放弃这个微小、难以达成的可能性，好好珍惜眼前——就连我也会这么劝你，包括我自己也这么活了二十年。”
蜜蜂一眼不眨，德蒙见他眼里并没有接受放弃后的安然，腰才沉下一些，继续说，“但终究会有些可能性，一旦入眼就再移不开目光，你没办法放弃，转了头就会后悔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胸口里就像有什么要喷发出来了一样。它很难，听起来就像没事找事，‘一切这么安然可以让所有人幸福过一生，为什么你要来搅局’，‘拜托成熟一点，不要异想天开意气用事’，‘你做不到，所有人都会拒绝这场麻烦’，全世界都是阻挡的声音。但你知道，你冷静地反驳所有也许你自己都拿来怀疑过自己的话，所有人都说你做不到，看不到前路也没有退路，你就不做了么？答案全都在你心里，代价根本不重要。”
德蒙一口气说完，像是憋闷了多年，可脸上并无快意甚至轻松。
伊梵洛：“如果牵连无辜呢？”
“我不会。”德蒙直起身，朝前走去，“被牵连的人也不可能无辜，一切现状都不是绝对的一方导致。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自己有负罪感，还是一个不上战场的教师多余的悲天悯人？”
他长腿跨了几步就走出很远，蜜蜂来回看他和伊梵洛，对伊梵洛快速地深鞠一躬，请求他把父母安顿好，操起小短腿朝德蒙跑了过去。
德蒙没想到蜜蜂会跟过来，听人摔了个屁墩才一怔，侧头对他一笑。
余光里伊梵洛站在风雪里，身形笔直，及背的银发被风扬起。
德蒙心里不适，收了笑意，走得更笔直了一些。
伊梵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着德蒙的背影，嘴角又逐渐浮起笑意。
老婆更帅了，也更麻烦了。
硕大的机器人已经失去目标，可供伊梵洛回去帮助蜜蜂的父母，可这绝非好事，等到了回收周期，终究会被发现端倪，从而查出问题。
德蒙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他直接带蜜蜂走，是想绕过蜜蜂父母的生死问题，去了解这个人工基地的秘密——这也是伊梵洛此行目的。
他回了基地，阴暗和温暖包裹了他，刚一落下梯子，惴惴不安的夫妻二人就围了过来。
“停了是吗，蜜蜂没被抓走吧。”
他们悚然，疲惫，又急切，手指攥得指腹发白。
伊梵洛想了想，低声道：“他也许被抓走了。”
女人几欲昏厥，求助般抓住了男人的手，但男人并不如她悲痛，眉头紧锁着，理智地盯着她，毫无亲情的眼神之下，女人也尴尬地收了神情，转为了复杂。
“他好像是自愿被抓走的，”伊梵洛沉思着，“而且……这些机器人就是他引来的。”
闻言，女人眼底最后一丝担忧也变成了沉默。
空气由焦灼转向压抑，过了一会儿，伊梵洛不解地皱起了眉，海蓝色的眼睛闪着隐约的好奇，“有些事我不方便管，但方便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否则就算我去救蜜蜂，他不愿意回来，我也是白费力气。”
“你愿意去救他？”男人倏然抬头，眸光闪烁。
“嗯……”伊梵洛想了一下，随便掰了个理由，“他帮了我，还有我老婆，现在我老婆已经去找他了，我是来报信的。”
二人沉默了很久。
男人说：“让他走吧，不用追了。”
女人则忽然狠狠拽了他的袖子，眼带愤怒，却欲言又止。
第113章 组队副本（四）
伊梵洛看在眼里, 甚是心急一般仰头看了看出口, 又看了看终端时间, “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解决的矛盾。你们至少表示个态度, 我给你们带个话，也许能带回这个叛逆少年。外面很危险，你们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女人刚说话，就被男人冷眼拦住，但还是强行推开他，看向伊梵洛, 眼里闪着近乎倔强的冷静，“他不是我们的儿子, 是我们领养的。他和我们相处不来, 我也知道该告诉他真相，送他离开, 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她抿了抿唇, “他不在这儿，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支撑我在这种空无一物的地方生活。求您了，把他带回来。”
伊梵洛看向男人, 男人低着头, 脸上没有哀切，却多了一丝不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伊梵洛说，“我会传达你的感受给他，尽量带他回来。谢谢你们的招待了。”
说完, 长手长腿已经敏捷地攀上梯子，头也不回，不消一会就到了顶端，探身出去。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眼里温暖地倾斜着雪光，含着温暖的笑意说，“也不用那么悲观，二位完全可以趁年轻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如愿看到了不同的表情。夫妻二人闻言僵在原地，脸上都是一片阴沉。
伊梵洛没注意到一样，祝福着颔首，盖上了门。
他虽表面上劝诫了蜜蜂，但从一开始就认为，一件事既然会把一个心思沉稳、性格独立的孩子逼到想杀双亲的份上，根本就不会是能轻易解决的事。
只是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现在看来没一个人说实话。
归根究底，这种地方会住着一家三口，本身就是一件怪事。谁建的基地？上一代？蜜蜂看似并没有对爷爷奶奶的记忆。更何况住在这种寒冷环境中，一家人理应抱团取暖，怎么也不至于变成这种支离破碎的状态。
特别是在伊梵洛了解到的情况下，更为可疑。
几年下来，伊梵洛首先尽可能深入了嗔妄星过去那场实验，本是了解出资方和背后目的，却意外发现了几份语法奇怪，看起来像诗歌一样的研究规划。他本没有在意，但越是深入了解，获得的这种研究报告就越多，研究内容的走向最终指向了灵魂波长，当这个名词被确立的一瞬间，伊梵洛就感到心里猛地一凛。
所有对于灵魂波长的研究，现都指向如何精准捕捉，而其科技发展皆指向人工智能，伊梵洛无法不将目光移到这颗始终低调的星球。
他忽然想起机器人的状况，向失去了方向和命令的机器们走了过去。
神机国人多少有这方面的毛病，知识基础刻在灵魂里，总会带着强烈好奇心，即使不是自己擅长领域的东西也会研究研究，而不像德蒙，打死了就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伊梵洛还记得，蜜蜂并不是有意置有生养之恩的父母于死地，而是威慑的途中出了状况，所有机器不听指令一味攻击。
他想了想，坐地用冰异能固定好刀锋般的爪子，在机器人们努力挣脱的咔咔声中，剥螃蟹一样拆了它们，仔细看看内部结构，把蟹肉抠出来都塞进了虚拟空间里。
现在只差信号。
只要能联系外界，就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蜜蜂和德蒙首先来到飞船残骸处，二人用心看起此处端倪。
据蜜蜂说，这些东西平时居住在地下，他今天看到有飞船，似乎是废弃的许久没人用，也就留了点能量源在内部，开了门等着记录他们的反应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