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纷纷跪到地上,苦着脸解释,“殿下明察,小的们接到人证举报,说他是花船纵火案的真凶,这才……”
楚靖眉头一挑,“哦?据本王所知,花船纵火案归刑部主审,关京兆府何事?王成莫不是太闲了,连刑部之事都要插手?”
众衙役顿时面如死灰。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别说向来霸道的楚郡王,就连京兆尹大人的怒火他们都承受不起!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衙役们此时一个个鹌鹑似的扎着脑袋,恨不能时光倒流,再也接这个掉脑袋的活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萧童带着郡王府的护院将几个衙役五花大绑,穿蚂蚱似的拎到了京兆府。
京兆尹王成慌忙从小妾房里跑出来,对着萧童一个劲儿说好话。
萧童只一味冷着脸,便得了数罐好茶并一大叠银票——若不是楚靖提前交待,他绝对不会收。
王成把礼送出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不放心,连忙叫上原配夫人,火急火療地去了外甥府上。
千万不能让那个不着调的郡王到官家那里告状!
***
“不着调的郡王”此时正坐在苏篱家的小院,坐着小木墩,靠着枣树干,悠哉悠哉地……喝白水。
看着手上粗糙的黑陶碗,楚靖嫌弃地咋了咋嘴,“连点茶叶都没有?”
苏篱下意识地怼回去,“小子一介花户,家境贫寒,不比郡王殿下好茶无数。”
说完又忍不住自责——人家刚刚帮了自己,纵然对他的性情不喜,也不该如此不识礼数。
苏篱刚要道歉,楚靖却爽朗一笑,“我就是卖茶叶的,当然好茶无数,喜欢喝什么,回头送你。”
“普洱。”苏篱脱口而出,继而脸色爆红。
啊!!!
苏篱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那个说话的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郡王有毒!
“哈哈哈!”楚靖愉悦地大笑,心头却微微一动。
苏家少年也喜欢喝茶,尤其是普洱。他曾看到过他在书院中泡茶,那模样……矫情到让人牙酸,不过,挺好看的。
楚靖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他,至少不是想要一起过日子的那种喜欢。更多的,只是没能将他救下的遗憾与愧疚。
说起来,眼前这个小花户也姓苏,性子有那么几分相似。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他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常常想起那个人吧!
原本都要忘了。
楚靖轻叹一声,喝了口没滋没味的白开水。
此时此刻,苏篱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说实话,他对楚靖的印象不好,很不好,原本已经决定两辈子都要讨厌他,结果人家却在关键时刻帮了他,说是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唉!
苏篱执起水壶,为楚靖斟满一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郡王殿下,今日之事……多谢了。”
楚靖抬了抬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先别忙着道谢,这忙我可不白帮。”
苏篱一愣,脑中立马敲起警钟。
楚靖微微一笑,那双好看的凤眼往花棚那边瞄啊瞄。
苏篱顿时明白过来,“殿下想要睡莲?”
楚靖摇了摇手指,“不是‘要’,是换。”
苏篱面露不解。
楚靖夸张地叹了口气,开始婆婆妈妈地念叨,“我家呱呱的小蛙蛙有个小池塘,小池塘里光秃秃的啥都没有。小蛙蛙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就想着给它买几棵睡莲栽上,没想到你不愿意卖给我。于是我就买了一车蝈蝈哄小蛙蛙开心,结果它一点都不买账,我就想啊,能不能用那一车蝈蝈换你几棵睡莲?”
“一车蝈蝈?”苏篱迅速抓住“重点”。
“嗯呢!”楚靖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苏篱的模样颇有些迫不及待。
“嗯?”郡王殿下的眼神三分天真七分愧疚,“似乎不大好呢,苏小哥千万不要勉强。”
“不勉强。”苏篱轻咳一声,掩饰般说道,“郡王殿下帮了小子,小子愿意换。”
“当真?”
“当真。”苏篱垂着眼,看似是委屈求全,实际一颗心兴奋得怦怦直跳——蝈蝈呀,一车蝈蝈!
楚靖心里也快笑疯了——这个小花户真是太逗了!
他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从前在军中时军医调配的伤药,给小郎君用。”
苏篱这才记起,隐约听人说过,楚郡王出身行武,从前也是个拳打四方的英雄人物。
然而,为何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
苏篱正走神儿,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柔柔地抚在他的眼睛上。
“真好看呀!”楚靖由衷地赞叹。
流光溢彩的眼睛倏地瞪圆,小麦色的大手“啪”的一声被打开,苏篱气鼓鼓地下定决心——还是要继续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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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反击 ...
【笼络人心的小仙男】
苏小虎被之前的事吓到了,此时正在房中睡觉。
苏篱动作轻柔地给他破皮的手肘和脚裸涂上伤药,小郎君皱着眉头踢打两下——即便在睡梦中也满心戒备。
“没事了,没事了。”苏篱不甚熟练地轻轻拍抚。
小郎君渐渐睡得安稳。
苏篱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院门。
这次,他脸上没有围上布巾,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将伤疤暴露在阳光下。
苏篱仰起脸,对着温热的阳光露出一个坚定的笑——既然心软的人会被人欺、被人辱,那他就做一个心硬的人。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宰相府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幺子,他的肩上有了必须做的事、必须保护的人。
从今日起,一切都将改变。
苏篱就这样顶着半张脸的伤疤往街上转了一圈。
有人心虚,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他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
苏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始终姿态从容地穿梭于一个个摊位,不仅买了苏小虎爱吃的熏肉、汤饼和卤黄豆,还给他买了一把做工精细的小木剑。
当然,钱是从小郎君那里“偷”来的。
回去的时候,苏小虎已经醒了。
小郎君握着空了一半的钱袋,愣愣地望了苏篱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篱也没有主动提,只是把尺余长的小木剑拿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店家说这个是枣木的,想来比之前那个结实,你看看,喜欢吗?”
苏小虎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将剑柄牢牢抓在手里——剑身又厚又沉,还刻着花纹,一看就比他原来那个好上百倍。
苏篱指着上面的“花纹”说:“这是你的名字——苏小虎,爹爹多给了五文钱,嘱咐店家刻的。”
小郎君眼睛里迸出奇异的光彩,细瘦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摩挲了许久,冷不丁说道:“你不是他。”
苏篱一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不是他。”小郎君盯着他的脸,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苏篱抿了抿唇,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他不会写字,也不会对我好。”苏小虎垂下眼睛,瘦削的小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落寞。
苏篱轻叹一声,摸摸小郎君蓬乱的头发,“你怕我吗?”
苏小虎几乎不加考虑,便干脆地摇了摇头,“你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他,他对我不好。”
苏篱扬起嘴角,暖暖地笑了。
他捏捏小郎君瘦瘦的脸蛋,认真地保证,“我会对你好,也会照顾好这个家。”
苏小虎重重点头,“我不会说出去。”
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爹爹,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现在这个爹爹,不想让他消失。
“多谢。”苏篱郑重地说道。
小郎君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下,他是真的不怕苏篱了。
不怕他像从前那样突然跳起来打他,不怕他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卖掉,也不怕他偷光家里的钱,更不怕他……离开这个家。
苏篱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伪装,只是没想到小郎君如此胆大心细,竟能做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猜测。原身真是没福气,这么好的儿子都不知道珍惜。
苏篱扯扯小郎君乱糟糟的发团,笑着逗弄,“天天看你顶着个小鸟窝,爹爹早就受不了了,这就帮你梳起来,好不好?”
小郎君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怔怔点头。
于是,苏篱便拿来木梳,慢条斯理地给小郎君梳起了头发。
一大一小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
***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
苏篱去槐伯家串门,苏小虎手上拎着一小兜卤黄豆,站在巷子里等他。
巷口站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苏小虎绷着小脸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人也在悄悄地看他,双方谁都没搭理谁。
苏小虎小小地哼了一声——就算再打一架又怎样?反正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