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平日里都是肃穆且严厉的,此番这般略微浸湿衣裳的模样,叫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莫名的缱绻。
他从那寒潭上走过来。
一步一生莲。
几缕发丝粘在耳侧。
他发梢亦是微湿的。
那种冷冽又缱绻的模样,叫人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江梓念忽而便想起了,之前他曾在此处勾引过这人。
亦是在此处寒潭之上。
他趁着他修道之时,从身后将手轻轻放于他肩膀上。
那时,他这个师父身上可真冷啊。
那种冷冽的感觉就仿若他触上了一块冰。
那时候,他师父顿了一下,继而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他眼睫上凝了些霜雪之气,浑身都透露着一股禁欲的冷冽之气。
江梓念却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于是,他又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将自己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他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莲香。
那种清冽的冷香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那大概是第一次,他同他这个师父那么接近。
他抱着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他的一丝怔然,但那时邶清如还未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他或许心中还以为这不过是他在对他撒娇。
而接下来,他便将他一把拉入了这寒潭之中。
邶清如竟当真被他从台上拉了下来。
他掉落在潭内,衣裳尽湿。
潭水之中,江梓念趴在他身上,他们二人的墨发氤氲开来,重合在了一起。
邶清如看着他,那时,在这水光之间,他面色依旧冷冽,但因衣裳尽湿,那等模样,是之前江梓念从未见过的缱绻。
不等邶清如做出什么反应。
他便低头,舔上了他的耳朵。
那时,邶清如面容依旧禁欲清冷,但眼睫中却似是倒映了些许潋滟的微光。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邶清如面色的一丝破裂,而他眼眸中的深如寒潭的冷冽却直叫人不敢直视。
紧接着,邶清如推开了他,那力度由不得江梓念反抗。
江梓念落在水中,而邶清如则是站了起来,用一种江梓念从未看过的冷厉目光看着他。
而后他面色冰寒至极地对他说了两个词。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此番,邶清如如今的模样直叫江梓念想起了那段往事。
邶清如已然走到了他身旁,见它趴在地上,便将它抱了起来。
他指尖近乎凝结了些许剔透之光。
他将它抱在怀里,江梓念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淡淡水汽。
他白玉一般的耳垂藏在墨发之后,时不时露出一点来。
江梓念不由得面上一红,幸得他此番不过是个小犬,脸红也看不出来。
真是不敬。
他连忙压下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心里又不免念了几段清心咒。
邶清如却并不知江梓念如今的心思。
他如今这些日子无论去何处,这小犬都跟着他。
它身上有伤,为了怕它在他修行之际乱跑,他便在周围下了禁制。
如今他醒来,见它那般趴在哪里等着他,邶清如亦不由觉出它有几分乖巧。
两人一起回到居所之后,却见简祁早已在哪里等着他们了。
简祁等了许久才见邶清如抱着一只小犬走了过来。
邶清如抱着那雪色的小犬,眉目间的冷冽都好似消散了些。
简祁不由心中微动。
这些日子,他来此总见邶清如身边跟着这只小犬。
师兄在此清寒孤寂,若有一个小犬相伴,大概也会好些罢...
他想起今日来要跟邶清如说的事,他心中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邶清如见到简祁后便将怀中的小犬放了下来。
他同简祁两人进了屋,似是有话要谈。
江梓念在外头只依稀听了一耳朵。
“这些时日,你留在殿内的那盏长明灯,忽而有了反应。”
邶清如正给他沏茶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他抬眸看着他。
简祁却垂下眼眸,似是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从怀中拿处了一个小玉盒。
“我们顺着长明灯的指示去了那个地方...”
“发现了他的一块魂魄碎片。”
简祁打开了玉盒,盒内放着一个块莹透的碎片。
那碎片静静地漂浮在玉盒内,似是薄纱一般清透,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魂魄本是完整的。
魂魄若有残缺,便无法步入轮回。
难怪...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无法找到他....
魂魄残缺的他无法进入轮回,便只能在世间飘荡,但几百年了...
没有游魂能在世间飘荡几百年...
“师兄...”
“他死了。”
啪嚓一声。
邶清如手中的茶盏掉落到了地上,摔碎了。
第23章
江梓念在门外并不能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只能依稀听到简祁说的什么,他死了。
两人在屋内到底做了什么,江梓念也并未看见,但他听到了茶盏摔碎的声音。
再后来,简祁出来了。
江梓念本想趁,机进屋去,但门却紧紧地闭上了,江梓念被撞的鼻子一痛。
简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围着门口转圈的雪白小犬,他俯下了身子,摸了摸它的头。
小犬在他手下发出呜咽之声,它抬起黑黑的小眼睛似是有些疑惑。
简祁却摸了摸它的头,道:“这么多年,师兄的执念也应该断了。”
“这对师兄或许....是个好事吧,”
简祁起身,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轻摇了摇头,还是离去了。
后来,邶清如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整整三天。
江梓念曾试图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身板挤进去,但是都未能成功。
看着外头的太阳升起落下,第三日,那人才终于从屋内出来了。
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只雪白的小犬正趴在门口,它蜷缩在屋前,显得有些神色恹恹。
见邶清如终于出来了,它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朝他略有些兴奋地嗷叫了一声,但是邶清如却并没有看它。
三日未见,只见邶清如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显得多了几分惨白。
他唇上并无一点血色。
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一向透彻漠然的眼眸中此刻却压了太多深邃和沉重的东西。
他从屋内走了出来,自顾自朝远方走去。
江梓念连忙跟了上去。
这茫茫雪地之中,四处静寂空旷,晨曦的微光照在那人身上,他一身白衣显出几分惨淡。
它跟在他身边。
这一刻,明明,邶清如面上的神色依旧同往常一般。
江梓念却觉得他比之前更冰冷了。
他的身形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有些单薄,他走在雪上,修为到了邶清如这个境界,雪地上早已不会留下他的脚印。
江梓念抬起眼看着他。
在这空阔无垠的雪地上,他穿着白衣,面色苍白,那模样,就仿佛随时便要消散在这天地之中。
江梓念想要上前去勾住那人的衣摆。
但邶清如走的很快,由不得它的一点停顿。
他身上的冰寒之气,比平日里冷冽了许多,叫人一靠近他便觉得冰寒刺骨。
很快,江梓念发现邶清如竟是来到了他之前的小屋前。
江梓念跟着他一起又进了入了那桃林秘境。
桃花开得繁盛,朵朵簇拥着,艳丽如霞。
桃林依旧繁茂,尽管这秘境的桃花繁花似锦,却也没能让邶清如面上的冷冽稍稍柔和一分。
他从桃林内的一条小径穿了进去。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邶清如在一株桃树前停了下来。
而后,江梓念便见邶清如从那桃树底下挖出了一个酒坛。
邶清如拿着那酒坛看了一会儿,目光沉沉,蕴藏了太多江梓念看不懂的东西。
对着那晨曦的微光,那一刻,江梓念清晰地看见了邶清如眼底浮现的落寞。
邶清如是何等强大无情之辈,此番他眼中这一点落寞,竟叫他看上去多了些从未有过的脆弱。
邶清如定定地看了那酒许久。
而在那时,江梓念这才忽而想起了,这酒原是他们一起埋在这树下的。
虽然邶清如早已不再食五谷,但他有时会饮一点酒。
那时,江梓念为了讨好他,便会给他做桃花酿。
采集枝头上最娇嫩的桃花,然后做成桃花酒,将其埋在这桃林内。
来年后,那种酒味道甘洌清甜,混合着桃花的清香,这便是佳酿了。
江梓念那年将这酒埋在树下之时,他大概曾经说过,等来年春天,他会在此,与邶清如再一同饮此酒。
而来年过后,还有来年。
年年岁岁...
他说,他都会在此陪伴着师父。
但第二年,他尚未能同邶清如一起饮了这桃花酿,他便背叛了师门,成为了魔修。
思及此处,江梓念心中不由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邶清如。
此刻,邶清如正席地而坐,他取出了两只酒盅,将酒倒满后,他将一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则放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