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承明真人呢?”
“把谢如救活后便亲自葬了云泥,四海云游去了。”
“我倒想看看谢如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貌平平,赤胆忠心。活过来后说再不修什么道,要守着云泥的墓过一世。”
“如此也好。”
花明临睡前让当归告诉凤凰要他这两日过来瞧他,当然得带着那个什么苏素,可当归回来说苏素身上不好,不能行远路。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花明带着顾回、当归飞向苍梧山庄。
苍梧山庄位于苍梧山,山下千里冰封,山上却是三春暖阳,百花正香,尤其山庄内梧桐茂密,青翠欲滴,是个人间仙境。
花明并未告知凤凰会今日前来,打算给他个惊喜,到时凤凰正坐在梧桐树下秋千上听那人弹琴听得入迷。
三人无声无息落在树梢上,俯首望着那两人。
花明不由对那个叫苏素的人挑剔起来,奈何双眼看不见形容,只能胡乱猜测。
“他弹琴,手上定有许多老茧;他…… ”
“他身板太清瘦了些,晚上抱着肯定硌得慌。”顾回接道。
“流氓!”花明暗骂了句。
顾回却笑眯眯回道:“是挺流氓的。”
其实在当归看来,那人青衫木簪,像极了书上说的名士风流,眼睛虽不能看,却能准确将目光落在凤凰在的位置,然后笑容似水,向他挥手,“过来。”凤凰便屁颠屁颠跑过去坐他怀里,那人双手如虹带着凤凰十指落在冰蚕丝捻成的琴弦上,一曲《凤求凰》荡气回肠。
花明轻轻诶了一下,恍惚想起上次回琼花宫听到的就是这般琴声。
顾回以手打拍,摇头晃脑吟唱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归问道:“这最后一句’不能於飞兮,使我沦亡’太不合理了,不能在一块飞,那便各奔东西,为何还要使我沦亡?”
顾回正要回答,显摆一下文采,却被花明抢了先,“你说的对,相忘江湖挺好。”
顾回还要争辩,就听下面有讨债之人上门。
☆、赌坊风波
“苏素,你欠我们老爷两千两银子啥时候还?”
苏素按住琴弦,止了琴声,道:“你家老爷是我亲叔父,当年祖父去世时将苍云、苍梧两大山庄悉数交到我爹手上,后来你家老爷赌博输了,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将苍云山庄骗了去,又倒打一耙,说我爹做生意欠下几千两银子,我爹被气的卧倒在床,半月后便撒手人寰,现又来骗我?”
那人粉面油腮,嘴唇上留着两撇乌黑的小胡子,一张老奸巨猾的脸。他从怀中拿出一叠印有手指印的纸,道:“白纸黑字,还有你爹亲自画押,就算告到官老爷那里,咱们也不怕。”
凤凰最受不得气的,此时掩在白袖中的手正要使出法术,顾回便从树梢跳了下去,在要帐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鼻中口中都是鲜血,无比狼狈,他用袖子抹去血污,对那人指指点点,“身为弟弟,兄长死了竟然不帮衬着侄儿,还在这儿冷嘲热讽趁火打劫,我说你们是不是人哪?!”
那人语带威胁,“小兄弟,说话小心点。”
“我说话小心点?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小心把棺材本折进去!”
“你……!”
“赌博是吗?下次来带副骰子本公子陪你玩!”
在侯府,顾回是侯爷的掌中宝,向来只有他刺人的份儿,哪轮得着别人说他?那人说一句他顶一句,直到那人气愤离开,符合坏人一惯作风的留下了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就怕您家老爷吓得尿裤子不敢来。”
苏素与凤凰皆被从天而降的顾回吓得魂魄尽散,凤凰抬头看见隐在梧桐树叶间的花明与当归,便不顾旁人在场,直喊道:“宫主!”
花明与当归轻飘飘落下,衣带翩飞,相比顾回的狗吃屎,显然高明到不知哪儿去了。
凤凰旁若无人的拉着花明衣袖,泫然欲泣,“宫主,凤凰好想您。”
花明替他抹去泪水,哄道:“这会儿想我了?”
“这位是……?”盲眼琴师上前问道。
花明拱手道:“花明,柳暗花明的花明。”
凤凰娇羞介绍:“他叫苏素,素是素衣的素。”
“喂,我帮你们赶走了坏人,你们难道不该请我吃点东西吗?”
待苏素领着顾回去厨下用饭,凤凰才伸手在花明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看不见后,才小声道:“宫主,你的眼睛……”
“不打紧。你在这过得可好?”
“嗯,很好。”
当归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花明吃了一小块,笑道:“我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你过得好便好。”
“宫主,那个无赖是谁啊?”
花明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顾回,便捂嘴笑道:“他叫顾回。”
“是你前世欠了他很多的人?”
“嗯。”
凤凰幽幽叹了口气,“委屈宫主了。”突然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高嗓音道:“宫主人懒,五百年也没给凤凰起个好听的名字,苏素前些日子指着山脚积雪给了我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什么?”
“白雪。他说白与雪都是素的,更合他的名字。不过宫主喜欢喊凤凰就继续喊着,断没有委屈宫主改口的道理。”
花明本着一颗老父亲的心看到凤凰话语间带着难以名状的喜悦,便也就此放下心,耐心嘱咐道:“以后跟着苏素公子,不可再像琼花宫里一般胡闹,时时注意脚下身后,莫打碎东西,倘若失手打碎了,也不要着急,大不了去京城侯府找我,我给你套更好的。还有把你那小脾气收一收,不可逢人便撒娇,要知道苏素公子见到会吃醋的。”
他抬手摸着凤凰的脸蛋,竟有种辛苦养出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你我相识已经五百年了,换成凡人五世还多,如今一旦离了琼花宫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让我为你担心。”
当归在一旁笑道:“不管怎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好的。”
“可惜宫主平日见的都是凤凰着白衣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穿红衣?”
凤凰雪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大年三十,苏素二十二岁生辰。”
“那我与当归一定来看你穿红衣的样子。”
“嗯!”凤凰点头。
在苍梧山庄呆了一天,花明与顾回、当归三人下山去找苏素的叔父,以绝后患。
顾回拉着他在集市晃悠半晌,最后进了一家地下赌坊。
赌坊内烟雾蒙蒙,熏的人头疼,里面的人更是摩肩接踵,到苏素叔父所在的那一桌时顾回被踩了七十八次,当归三十二次,就数花明最少,十一次。
当归想俯身擦去靴上脚印,又被人差点儿撞翻在地,只能放弃。
顾回挤到桌前,从腰中拿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金子,看了一圈,指着那个与苏素三分像的男人,凛然道:“我要与他赌。”
顾回要挑战的便是苏素那不成器的叔父——苏衡,油光满面,身材消瘦,活像一根干柴,此时他正卷起袖筒,双手搁在赌桌上,牢握着几只骰子。桌上摆着份量不一的银子,是他倾家荡产换来的。
苏衡混迹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顾回这种看起来人模人样,进来时貂裘玉衣,出去便是连破碗都需别人施舍的乞丐。
这些年,他在赌场做过大爷,当过小二,赢了输,输了赢,家产却是越来越少,如今桌上摆的那些是他回本的最后一线希望,冲上来个随他宰割的愣头青他当然高兴。
他听到挑战后,将骰子往顾回那边一推,“你来摇。”
顾回利落的拿起竹筒,在半空中晃了几下。
“押大。”苏衡胜券在握。
“那我就押小。”
开启竹筒后,是三个如假包换的六点。顾回又拿出一叠面值较大的银票,道:“我还押小。”
不出意外又是输。
输了四局后,顾回拿着仅剩的最后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道:“还押小。”
花明怕他输光,回头连顿饭都吃不起,便在他耳旁低声提醒道:“银钱可莫要输光了,否则咱们天黑后只有露宿街头的份儿了。”
当归却道:“输了就让他自己睡大街,咱们去凤凰那里。”
“小子,输不起就赶紧滚蛋,别耽误爷爷我的生意!”苏衡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周围人看他输了小一万两银子,便也纷纷劝道:“年轻人,拿剩下的钱去做些生意或添置点庄田吧,没必要在这死磕。”
“就是,你还这么年轻,回去娶个媳妇才是正事。”
……
堂堂赌坊,竟让人戒赌从善,这和在勾栏里劝人从良有什么区别?
顾回当着无数双眼睛,低头附在花明耳边,暧昧异常,说道:“这就心疼钱了?”随后对众人拱手道:“自家婆娘没见过世面,还望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