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郁渊,有佳人美酒相伴。
“郁渊。”云稚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道:“同我回去。”
他怀中的女子一阵轻笑,抬手掩唇,“阿渊,这人是谁啊?不会是你的小师姐吧?”
小师姐,多么可笑。
云稚觉得头疼,又道:“你让她先下去,我同你单独说说。”
女子又问:“凭什么?”
郁渊将怀中的女子放下,道:“胭脂,你在外稍等片刻,不会太久。”
那名叫胭脂的女子嗔怒地看着他,最后轻哼一声,越过云稚走了出去,还顺手甩了一把门。
郁渊这才拢好衣袖,冷声道:“师姐,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去,我不想同你在这里闹翻了脸。”
“原因。”
郁渊:“什么原因?”
云稚:“给我一个你不肯回去的原因?”
郁渊摇头,“没有原因。”
云稚道:“那你就给我回去做绛灵山主,阿爹不行了,他也是你师父,你怎敢在这时留在此地!”
郁渊轻笑,这时抬起眼,拎着酒走过来,“我的好师姐,你知道我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郁渊深吸一口气,在她面前踱步,“师父应该没告诉过你,做绛灵山主得牺牲些什么?比如一辈子不得出山,比如什么百年之约?比如未继山门者,终身不得回山,再比如……”
郁渊停顿了一下,视线转了过来,沉声道:“娶你。”
云稚木讷道:“你说,什么?”
“我说娶你。”郁渊突然怒气冲冲地摔了酒杯,大步上前,抓着云稚的手将她扔在床上。
他这小师姐,除去一身精湛的医术,也就和寻常女子差不多了。
云稚还在怔愣,她没想过,她阿爹会提出这种要求,算什么?
郁渊已经欺身而上,他右手掰着云稚的面颊,眼中带着浅淡笑意,“小师姐,换作是你,你愿不愿意?”
郁渊身上有很浓的酒味,但他这个人,却是不会喝醉的,云稚面色有些发白,她问:“郁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
“起初不知。”郁渊打断她道:“后来便懂了。”
“你!”
云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郁渊道:“不过我自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止步于此,你说是吧,小师姐。”
她是他的小师姐。
云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摊开了这层关系,会让人这么难受,而郁渊从始至终都是置身事外,并且又知道这件事,跳梁小丑,一直都是她。
云稚手脚发颤,她咬着牙道:“你起身,我回绛灵山。”
郁渊抬手,起身坐在床边上,看着她整理衣衫往外走。
“云稚。”就在她抬手开门时,身后的郁渊突然说道:“我希望我们就此别过。”
云稚回头,看着他靠坐在床,双臂环胸,一脸冷漠。
“就此别过。”
出了极乐坊,外面落着蒙蒙细雨,云稚猛吸了一口气,她还来不及在这里悲秋伤怀。
云稚回山时,见了她阿爹最后一面。
丧事办的简易,按老山主的要求,火化后,将骨灰与云夫人埋在一处。
处理完这些事宜,儿茶前去找云稚的时候,发现她正在收拾行李。
“师姐,真的要走?”
“我不可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儿茶,人不能止步不前。”云稚看着他,有些难过,“只可惜,连累你了。”
“我没事。”儿茶摇头,“我倒希望师姐你留在这里,但你要走也好。”
儿茶送她出山之时,云稚还是不忍,告诉他道:“儿茶,规矩是死的,绛灵山历代的规矩数不胜数,你也不必一一遵守。”
儿茶笑着道:“我懂。”
云稚叹息,知道他是半分没明白她的意思,便挑明了说:“我的意思是,你若真想,便去看看吧。”
“阿酒是吧。”云稚端详着他的神色,道:“我见你写过很多次,你时刻记挂在心,想必是个很好的女子。”
儿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难得可贵的泛起了丝丝笑意,他道:“不必了,不需要。”
“哎……怎么说,罢了,你随便吧。”云稚摇头,道:“那我,走了。”
“嗯。”儿茶轻点头,站在原地不动。
走了约莫百步的距离,云稚还是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绛灵山。
起初为了让儿茶安心,云稚有了落脚之地,都会书信一封送到绛灵山,她的身体情况特殊,因此不能在一地久留,儿茶回信,每每与她说的,也大多是绛灵山之事。
云稚那时才知道,所谓的‘百年之约’是什么意思。
绛灵山外有一层禁制,每一任山主继任的前一百年时间内,都得老老实实待在山中,供灵力给山中禁制,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儿茶告诉她,历代山主能熬过这一百年时间的并不多,而儿茶的这一百年时间里本来是安全的,怪就怪在他那日起了出山的心思,所幸回来的及时,也不至于埋入土里,但是可能得闭关个几十年。
这一闭关,云稚与他的联系差不多就断了。
这一年,云稚准备前往南地,这一带水路有些不太平,启程两天后的夜晚,云稚所在的船只便被人劫了,来的盗匪烧杀抢掠,云稚本来躲在房里,见实在藏不住,便打算跳水。
她不会游水,可总归是有仙丹续命,小时候被喂的乱七八糟的丹药这会儿算是有了用处。
船舱里的血腥很重,下面是黑压压的水流,拐角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云稚屏住呼吸,一头栽了下去。
就这样吧,是死是活看天命了。
☆、番外(四)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永宁村住着一位女神医,神医妙手回春,为人贤淑,给人治病从不收钱,有千般万般好,就是样貌丑了些,又守着寡,带着个孩子,村里老人心疼她,总要给她说媒,都被劝退了。
神医待人好,邻里之间也都帮衬着,每月有两日的时间,神医都是带着孩子去山上采药,不在家看诊,来看过病的人都知道,然而今天,神医家门口居然站了个人。
起初,来往的人都会上前告诉他,今日神医不看诊,而那人总是很有礼貌的报之一笑,然后继续站在门口。
后来有人看出了些苗头,街上卖菜的老大妈主动招呼他坐下等,于是半个时辰后,茶水瓜子都围了上来。
“小伙子,你长得可真俊诶,今日来见云神医是有什么重要事吗?”
“结亲算不算重要事?”旁边嗑瓜子的胖大婶道:“我瞧着准是,小伙子一定是被云神医救过,然后回过头来以身相许了!这些年,这种事多了去!”
儿茶捧着茶碗,将碗里的小虫子吹了出去,弯着眼看她,问:“很多吗?”
“多!多!”那胖大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喊道:“不过小伙子你放心,那些都是些歪瓜裂枣的,比不过你!”
这老大娘早年可能是练过铁砂掌,儿茶背地里叹息,又听她说:“我觉得云神医的婚事还是早早定下的好,你说她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也不容易,闲话也就不说,我都替她可惜……”
儿茶眉头一皱,“孩子?”
“对啊!”胖大婶横眉一扫,瞪着他道:“咋的啦?你嫌弃啊?”
儿茶无奈:“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成。”
儿茶语塞,喝了一口茶水静心。
胖大婶继续回忆道:“当时老李家那孩子在岸边捡起云神医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俩人能凑到一块呢,可惜了。”
“人家没那个意思,你就别乱弹鸳鸯谱。”王婆磕着瓜子,打趣道:“再说了,老李家的那大傻子能有这小哥好看?”
儿茶抿唇一笑,问:“在岸边捡到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王婆看了他一眼,囔囔着,“这事说来话长,四年前啊,老李家那个傻子出海捕鱼,结果在岸边捡到了两个人,就是云神医和她的儿子,那傻子把人放进船里回来也没吱声,还是到了下午才有人看见,把人给救了回来,说起来这云神医也是福大命大,这情况,隔谁都得被鱼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可惜神医姑娘她命是保住了,脸却被划伤了,从额头穿过左眼,多长一道疤,怪吓人的……”
那王婆说着,还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她抬起眼来,却发现对面人的脸沉得可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仔细一看,面前的小伙子依旧捧着茶碗,一脸温顺。
怪了,昨天没睡好了。
正在此时,云神医回来了。
儿茶是最先看到她的,起身猛地将茶碗放在桌上,吓得胖大婶一身肉都跟着颤动。
“阿茶?”
儿茶张了张嘴,看到藏在云稚身后的小孩时,又及时闭了嘴。
众人一看神医回来了,也都哄闹着散开,目送两人回了房子。
云稚将药篓放在柜案上,起身先去了后院拎酒,回来时,儿茶正坐在屋里,那孩子站在他怀里,双手攥着拨浪鼓,摇的欢快。
“我这些年闲来无事学了些酿酒的手艺,自己喝着也尝不出来好坏,你来替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