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三)
黄泉界主并未回首,右手轻抬,握住了鞭刃,轻轻一扯,“绛灵山君还是这样,不打招呼就贸然出手,失礼。”
他这话什么意思?
陈清酒脑子过了一万种可能,他抬头,看见了成钰,而黄泉界主也转身,挥了挥袖,将骨鞭弹回去,并对白衣道:“不可惊扰仙主。”
下一刻,黄泉界主的身影便晃到了成钰面前。
“儿茶!”
伴随着陈清酒的这声惊呼,黄泉界主手中神力更甚,犹如泰山压顶般,兜头而下。
白衣人不顾其他,拎着陈清酒如物件一般,几个飞身,将他扔在祭台之上。
祭台四面立着一人高的火把,中央凹陷,凌乱堆着人骸骨,还有斑斑血迹。
结界坐地而起,全面封锁,白衣人冷眼瞥见陈清酒的动作,一个闪身抬手狠劈,啪嗒一声,玉笛寸寸断裂。
他伸手,食指指尖点着陈清酒眉心,似要夺取陈清酒的神识。
陈清酒没给他这个机会,伸手迅速卡住白衣人的右臂,而后往外一折,同时后退,双手在身前合印,目色清冷,“玄武,落!”
雷霆苍茫,大风起兮,吹得人衣袂飞扬,白衣人眉头皱起,随后五指虚空一摁,从脚下提出把长刀。
一刀挥下,直冲陈清酒面门,而白衣人同样出手如电,伴随着刀锋而来。
陈清酒灵力恢复不过有三,避开前面一击,却躲不掉藏在锋芒刀气之后的人。
白衣右膝顶在他胸前,同时左手扼住陈清酒的咽喉,右手食指点住他眉心,将人压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眉心一阵剧痛,陈清酒面色发白,双手去掰他的指头,白衣嘴角动了动,十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继而返身退出结界。
阵中嶙峋巨石拔地而起,灵怨两气纵横,陈清酒面色难看,呕出一口瘀血,紧接着他体内的五源灵灵核便不受控制,纷纷而出,往结界正上空飞去。
十方恶鬼同嚎,地之骷髅也化为齑粉,滚滚天雷,将九曲黄泉界的天劈开一道裂口,八荒界明亮的光芒投入,地府灵体,伴随着忘川水往外逃窜,数不胜数。
就在此时,黄泉界的温度骤降,与成钰正对抗的黄泉界主似有所觉,及时收手。
寒冰从四面八方而来,顺着忘川之水,如影随形,攀附而上,连同地府灵体,冻封天裂。
冰柱上隐隐约约现出一条体色为玄的巨型蝰蛇,吐着猩红蛇信子,其赤色双瞳充斥恶意,坚硬的鳞甲在冰层上摩擦出强力的响声。
顺着寒冰,那蛇急遽来到祭台前,无视其结界,停在陈清酒面前。
黑色雾气中,渐渐凝出一人形,鲜血滚出的彼岸花沿着衣摆向上生长,来人双手拢在广袖中,覆着鬼面,面具下,一双血瞳冷眼睥睨着陈清酒,“上三界人是都死光了吗?还派你这个病秧子来?”
如陈清酒这般人,对于谢怀这种阴晴不定的暴躁脾性也还是不能接受的。
他苦笑一声,还没说出口,又一口瘀血吐出。
谢怀弹指将一道寒气打入他眉心。
眉心的冷意迅速蔓延,带来比极北苦寒之地更加彻骨的,却十分有趣地压抑住了体内翻涌的邪气,让人神智清晰。
四方石柱冻裂开来,谢怀抬手将其余四枚灵核收入袖中,顺便将陈清酒扔了出去,喝道:“青涯!”
“在。”
他话音刚落,身后上空便现出一人,衣袍飒飒,青涯眯眼笑着,食指相对,其余手指紧扣,“灵剑千尺,应我召之。”
青涯右手在空中虚划,后反握一把轻剑,
“绛灵山君,接着!”
千尺剑破冰而来,成钰抬手刚接住,森森寒气便侵入骨髓,他眼角微弯,与谢怀同时逼近黄泉界主,招招狠厉。
“好剑!”
一切发生的始料未及,白衣震开身上寒冰,正要抬步赶去解围,面前突然劈下一道灵刃,白衣猝不及防,被割伤臂膀,再抬眼看去,只见陈清酒站在不远处,骨鞭如毒蛇般,环绕身侧。
“嘁。”白衣眼底一片阴鸷,面色极差,“真是个挡路狗。”
“不好意思,挡你狗道了。”
难得的,陈清酒反驳了句话,同时右手握着骨鞭,踏冰而行。
与此同时,被谢怀和成钰同时围攻的黄泉界主依旧游刃有余,毫不慌张,反观成钰,只觉心惊。
盗取而来的神力,必有反噬,可眼前这假的黄泉界主,先不论反噬是什么,就这身手,谢怀怕是都不敢单挑。
成钰不敢马虎,双手握紧千尺剑,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怪异之处。
“终于发现了吗?”
成钰抬头,只见黄泉界主那双无情无欲的眼中清晰映出千尺剑的寒光,他道:“太迟了。”
成钰偏头,长剑一横,喝道:“阿酒!快走!”
太迟了。
一声尖鸣,浑身烈火的鹏鸟飞卷而来,义无反顾地撞上冰柱,被冰封住的灵体瞬间破碎,黄泉界口,再次显现。
轰然一声巨响,黄泉界颠簸不停,骨鞭应原主意念,盘旋在陈清酒头顶上空。
黄泉界主绣袍翻飞,衣袖中的阴灵飞出,缠绕住成钰脚腕。
谢怀化体,将尚在冰柱下的人卷回半空,至此,黄泉界域彻底被破坏。
成钰反手一剑,身后人微微仰头,剑锋将他脸上那张遮盖严实的面布划破,露出真面目。
陈清酒这时站在安全处,距他不远,又赶巧是个面对面的站位,见此情形,不仅一愣,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姜宁?”
姜宁,三百年前,还是哪个门派的掌门人,曾与他们一同作为天地阵的‘棋子’,身陷绝境。而陈清酒之所以对他有很深的印象,完全是因为那个与他性格迥异的弟弟,姜明。
姜宁成亲之时,请过陈清酒,那时他曾在喜宴之上遇见过姜明。
姜家老爷子曾为一代枭雄,生下的姜宁同样的杀伐果断,而次子姜明性格懦弱,若非那点灵力血脉在前,真让人怀疑他不是亲生的。
但姜明懦弱归懦弱,其修为天赋,却是不可小觑,是以姜宁当年一接手门派事务,便给他了一个不错的职位,日后还为他说了门亲事。
在陈清酒的记忆中,好像那门亲事没来得及办成。
化祖一祸,死了太多人。
姜宁的长发被阴风吹得起伏,听到这个名字,他嗤笑一声,一边提防着谢怀这条毒蛇,一边与他道:“灵均仙主好记性,三百年生死过去了,你还知道我这个小人物。”
思前想后,陈清酒面色一变,抬掌直接劈了过去,“你发什么疯!”
姜宁自是无惧他一掌,身子都懒得动,声音轻轻,“我要打破这三界五域,为我那傻弟弟和那未过门的弟妹,讨回一个公道。”
姜宁抬手轻按他一掌,身子晃了晃,瞬间移到祭台之上,遥遥叹道:“仙主,还记得当年月杀所做的阵法吗?那日你同绛灵山君离开后,又有一半人自相残杀而死,我那时重伤昏迷,醒来后,身边都是尸体。”
“我的傻弟弟……”姜宁似乎陷入过去的回忆,有些麻木道:“被人钉在祭台上,扎成筛子一样,放干了血。”
“月杀这招很毒。”姜宁坐在祭台上,目光下移,落在已经化为原形,并且重伤的天邪身上,“仙主,我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件事情不能怪你,我本无意伤你,可奈何,这条路必须有你相帮。”
“明事理?”谢怀看他,冷嘲热讽,“那天底下明事理的人可能都死光了。”
“十恶域主,你不必讽我。”姜宁心平气和道:“成为黄泉界主,并非我所愿,只是这层身份,实为苍生命脉所系,知道的东西,总归是多于旁人,就比如你为何割了一半魂灵,虚弱至此。”
谢怀冷声道:“闭嘴!”
姜宁笑了笑,食指抵着下唇,“你放心,虽说是个假的黄泉界主,但这么多年了,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倒是你,如此干脆的割了半个魂灵给别人,怕是没料到我会此时出手吧?”
谢怀黑着脸看他。
老实说,姜宁这些年做黄泉界主,也算是心机费尽,原本二十七八的面孔已苍老大半,看着生死轮转,一双眼睛更是透着无尽凉薄。
姜宁落在天邪面前,半跪在地,右手抚着他颈项处,“我弟弟的死,归根结底,是这些人的错,四兽,欲要复活化祖,于是我找到了天邪,以打开混沌界为交换条件,让他们带着五源灵来见我……天邪作为化祖四兽,是唯一一个从神域贬乏下来的罪子。”
“只可惜,他命不如你。”姜宁望向陈清酒,五指往下用力,血色飞溅至他脸上,姜宁不紧不慢道:“不过没关系,他能找到五源灵的拥有者,也不算妄活了。”
陈清酒:“你以为姜明的魂魄归了混沌界?”
姜宁:“没错!”
当年姜宁侥幸不死,留在黄泉界,才得知姜明未曾轮回,也未曾湮灭,这种情况下,只可能是去往了混沌界。
“法象天地,准绳阴阳,就算是便宜得来的黄泉界主,你也不该以一己之私,让千千万人葬送性命,更何况令弟去往混沌界,自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