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不理会陈清酒的无措,成钰慢条斯理地躺在了陈清酒身侧,手撑着脑袋,双眸含笑,叫他低头也避无可避。
陈清酒抿了口温水,岔开话题,道:“方才你问木灵的那个地域,叫做十恶域。”
“十恶域……”成钰揉了揉酸困的双眼,然后直愣愣地看着陈清酒,有点茫然,他从前并未听过什么十恶域。
“我只知道,二重界间,万法悉无,灵怨皆灭。原来这其中还有十恶?”
“十恶域确实不受天地法则的管理,没有灵气,也没有怨气……”陈清酒忽然懂了成钰这样问的原因,他低低开口,“你是说,将卦师令扔在十恶域?”
“我觉得行。”成钰道:“兄长认识十恶域的人吗?”
陈清酒摇头,解释道:“十恶域一地位于黄泉界之上,凡人身死后,会经过十恶域外的无常地,再去往地府接受审判。若有亡灵反悔,不愿投胎,想逃回人界,没有上面的允许,将会被十恶域直接斩杀,所有自古能得见十恶域者,只有死灵。”
私逃的死灵永远不可能经十恶域返回阳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恶域其实与黄泉界有所关系,但事实上,两处人从未打过照面,就连陈清酒都不由得好奇,十恶域如何判断那些死灵可斩杀的。
“这破规矩。”成钰不由得拍了拍额头,皱着脸,问道:“十恶域现如今是哪位在掌管?”
陈清酒抿唇,稍微抬起了眼,直言,“生杀道,谢怀。”
“啥?”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成钰更加茫然,哭笑不得地说道:“怎么又是谢家人?”
陈清酒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想的什么,被他的语气惹得淡笑起来,道:“与谢思温并无瓜葛。”
这成钰还是信的,毕竟以谢思温那破烂身子,若真是十恶域的人,早就走关系被托了个好胎,哪里还能由他流浪街头。
十恶域是一定要走一趟的,但也并非眼下之事,关键还需四帧卦师令在手。因此成钰第二日便神清气爽地抱着陈清酒下山了。
长在山经此一事,完全落败,余下的弟子也被安排着离开,王三胖亲自出面,在这种情况下,若有反抗,无疑于与整个修仙界作对,长在百年兴衰荣辱,一朝被掩埋于黄土下,再翻不得身。
山下的人不在意这些,凡人一世不过百年,只要不涉及他们的性命,上面人再怎么闹腾都无所谓。
成钰将陈清酒安置在了客栈,然后独自去往了长在山。
夜色朦胧,陈清酒躺在床外侧,头脑昏沉。屋内并未点灯,左右他也看不见,点了也等于没有。
正当陈清酒要睡了的时候,他身后金色的咒印突然亮起。
那是成钰离开前留下的,阵法嗡鸣,陈清酒翻身起来。
屋子正中央多了个小女孩儿,那孩子穿着玄衣,发上插着一串血珠钗,如果陈清酒能看到,会发现她的眼睛里只有黑瞳。
陈清酒看不到,但熟悉她的气息。
是藏在顾孟平棺木里的那个妖灵,一直叫他们离开的‘人’。
周身蓦然一冷,陈清酒将伸手青衫披在身上,左手紧攥,右手微微抬起。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须臾,陈清酒消失在了客栈,置身于长街。
小城内灯火阑珊,街上行人稀疏,陈清酒一抬手,便摸到了长满青苔的墙壁。
沿着墙根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巷口,妖灵便松开手,隐匿了气息。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直蹿入衣领。
陈清酒攥紧了外袍,刚抬脚往前走了一步,身侧的气息却完全消失。
正当他迷茫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将他拽入怀中。
“儿茶?”
双眼被捂住,陈清酒有些不解,问道:“里面有什么吗?”
“一些不好的东西。”
成钰冷眼瞥了眼巷子尽头被堆在一起的碎尸,寒冰环绕,灵魂与肉体一同被禁锢在原地。
熊熊烈火将一切燃烧殆尽,成钰眼底幽幽生光,他抱着陈清酒回了客栈。
陈清酒大概能想到那巷子里是什么东西,只是不知道那是谁做的。
稷修,天邪,或者是生死难定的卢莫?
他想的太过于入神,因此没留意成钰已经进出屋子好几次,等到脚碰到水时,才一个激灵。
“水烫了?”成钰握着他的脚腕,一手试了试水温。
“唔……还好,我自己来吧。”
听到陈清酒说还好,成钰便放心地将他的脚塞入水中,手指在脚心揉捏,无奈道:“下次出门再怎么着急也要穿鞋。”
成钰的力度把握的很好,陈清酒只觉得一阵酥麻爬上大腿根,不禁打了个哆嗦。
“阿酒?”
“没事,我洗好了。”陈清酒挣脱出来,弯腰用抹布擦干了脚,坐在榻上,直到成钰出去换水,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成钰回来时,直接越过他,躺在里侧,作势就要抓住那一双润白如玉的手,陈清酒本就脑子混乱,见他一个倾身,便觉惊吓,往外伸的手直接撑了个空。
成钰握住他的胳膊,将人拽入怀中,调笑道:“阿酒,你要不睡在里面吧……别怕,不会有鬼的。”
“你。”见他还提年少的这些事,陈清酒有些哭笑不得,纵然他小时候是被吓怕了,可后来也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陈清酒笑时,从来都是浅笑,唇角眉眼微弯,最多笑意,藏在眼底。
成钰一个没忍耐住,将人摁在怀里,直吻得人喘不过气。
他将人的长发别至而后,把玩着他的手指,问道:“方才带你离开的人是谁?”
自从卢莫那一事发生后,成钰万事不敢马虎,若非今日去的是长在山,他便带着陈清酒了。
成钰留下的阵法万分小心,而能在此情况下带人走的,只能说陈清酒本人是默许的。
“我觉得,那个妖灵的气息很熟悉。”陈清酒思及方才,皱了皱眉头,半是疑惑道:“那种感觉……似乎是月见姑娘。”
“月见?哪个?”成钰想了想,问:“童府遇见的哪个花妖?”
“嗯。”陈清酒点头,“还有之前在长在山,也是她一直在提醒我什么。”
只是她那时可能过于虚弱,连形都无法聚在一起,气息也若有若无。
当年成钰灵力低微,月见虽略胜一筹,可到底也是个花妖,再怎么也不可能躲过烛戾一击。
“怎么就化妖了?”成钰好奇。
陈清酒道:“我觉得这事,可能和谢思温有关。”
谢思温与月见有些交情,说不定是他留下的那条保命符起了作用,但他本人可能并不清楚,巧合之中,竟是救了月见一命,虽是化妖,却也好过魂飞魄散。
听陈清酒这样说,成钰当下燃了一张符纸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谢思温那家伙休整的如何,明天来的了吗?”
那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成钰每次面对他时,都觉得头疼,好在谢思温本人并没什么变脸的怪癖,从始至终,画的都是同一张皮相。
成钰伸手灭了灯,便抱着陈清酒早早休息了。
次日一早,谢思温便来到他们所在的客栈,订了一间上房,先坐在里面吃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同人客栈地方偏僻,看起来不像是做正经生意,倒像是个开黑店的,当然这家黑店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包子。
谢思温刚喝了半碗肉粥,成钰便同陈清酒过来了。
这俩人是活得就差连体了,越发衬出了谢思温的孤家寡人。
然后这孤家寡人就抱着茶壶,盘腿坐在了床沿上,自动给人让了位。
关于月见的事,成钰在信里草草提了几句,当面谈了,谢思温才弄出个大概。
或许真是那保命符起了作用,留下了月见一命,虽然说是化为妖灵,但也好过魂飞魄散。
而长在山一事,月见显然看的通透,因此前来提醒。
谢思温将茶壶放在身侧,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缕被红绳所束的墨发。
那一缕青丝于半空中被点燃,化为灰烬,屋子内寂静无声。
“啧。”谢思温无奈叹气,刚咬住茶壶嘴,眼皮一抬。
与此同时,陈清酒觉得背后一重,他稍微偏头,便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说实话,这张脸与先前见到的人并不像,月见便趴在陈清酒的背上,微敛眉目,一言不发。
陈清酒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贴在月见眉心,那少女闭了眼,模样乖巧。
一旁坐着的成钰眯起双眼,握着茶杯淡笑不语。
这不探还好,一探之下,陈清酒不禁讶然,月见如此虚弱,竟还能撑着在三人面前化形。
他手指放下,月见便垂了脑袋,埋在陈清酒身后。
成钰终于忍无可忍,手指一揪她的衣领,将人拎在眼前,怒极反笑道:“这小崽子,话都不能言,怎么办?”
月见猛然被人抓住,身子一抖,挣扎着就要下来,陈清酒见此,伸手将她捞在怀中,叹道:“太虚弱了,得等等。”
这人不知怎么,竟特别喜欢蹭在陈清酒身边,眼看成钰又要炸,谢思温终于从榻上起身,蹲在陈清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