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丑不拉几的荷包还是被丢还给了原主,陈清酒回身,摆了摆手,“我没有什么绵绵情思要送的。”
儿茶捧着一番好意,蹦哒在人身后,好奇道:“七夕节你不和你那虞师姐出去?”
“谁?”陈清酒偏头,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我干嘛要和她出去?”
儿茶义正辞严,“你不是喜欢她吗?”
“你都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陈清酒皱着眉头,觉得今日这人有些不可理喻,气愤愤地往回走。
身后,儿茶嘴角疯狂上扬,如释重负地抚了抚胸脯,喃喃道:“没有就好,还好没有……”
他继而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脸皮极厚地将丑出天际的荷包又递了过去,陈清酒双臂环胸,目不斜视,“不要。”
儿茶笑,“要嘛。”
“不要。”
“要。”
“不要。”
“第一次绣……”儿茶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还顺势给他看了看手上的针眼,可怜巴巴地,“差是差了些,你不要我便扔,多可惜啊……”
陈清酒眼角一抽,当下顿步,见有了希望,儿茶连忙将荷包捧起,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陈清酒抿唇,“丑,带不出去。”
“那没关系。”儿茶将他衣襟拉开,把荷包塞在人心口处,还务实地拍了两下,“揣着,避邪。”
儿茶向来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见他收了荷包,又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酒酒,下次将你住的地方结界撤了,让我好去找你行不行?”
心口处被人塞了个鼓鼓的东西,陈清酒还有些憋屈,听他这样说,没好气道:“你一个赤城山的弟子整日上赋剑山像什么样子?”
儿茶摊着手,一脸无辜样,“好酒酒,我上赋剑山,又不杀人放火烧山,只是找你罢了。”
陈清酒头疼,“整日找我做甚,修行不要了……”
“乐意和你玩呗,修行多无趣,哪里有你好玩?”他厚皮厚脸道。
“儿茶!”
陈清酒气得心肝都疼,使劲踹了他一脚,二话没说,便御剑飞回了赋剑山。
事实证明,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纵然陈清酒住处的结界毫无松懈之意,儿茶此人,依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赋剑山。
院内植满了长青不败的竹子,就如同那人一样,清丽俊逸。
温和软化的晚霞洒下金辉,林叶飒飒,长沾衣袂,幽深竹林内,流水潺潺,儿茶悄无声息地往里面走,手轻脚轻地攀上了假山。
假山后的汤池里躺着一人,水汽弥漫,濯濯凝脂,儿茶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爬了一次山居然能得到如此眼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呆了眼。
“儿茶!”
汤池中人蓦然回首,沉着声音,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氤氲,看起来更加温柔,那一眼,真要人命。
儿茶眼睛一红,上一秒露骨的眼神好像还在想着怎么将人拆之入腹了去,下一秒却笑得温暖,指了指岸边的衣物,“要我帮你吗?”
陈清酒挖了他一眼,儿茶便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那人已经穿好了中衣,儿茶暗道可惜,便恬不知耻地上前,硬是伺候他穿好了外衣。
陈清酒揉着眉心,牙根酸疼,“你又来干什么?”
“今日七夕,我带你好歹出去走走。”
“天要黑了。”天一黑,他便看不清楚事物,出去和瞎子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好看的。
“别呀,就一会儿,一个时辰,我保证送你回来。”儿茶挑眉看他,在那人清净的目光下,再次发誓,“绝对不动你。”
陈清酒本不欲理会,然而就鬼使神差地跟他出了赋剑山。
坐在高处,下方之景一览无遗,还未完全进入夜晚,城内街道便拥挤的很,上面风有些大,儿茶贴着他坐下,歪着脑袋,几乎凑在他耳际,软软问道:“冷不冷?”
按理来说,修行至他们两人这境界,冷暖是不知了,可儿茶好像就打心里觉得他冷,再挤了挤,顺便将油爪子摸向了他腰际。
“你说过不动我的……”
“啊?什么?”儿茶皱眉看他,一脸茫然,“风太大了,我听不清!”
陈清酒面一黑,他就知道什么垂死挣扎是没用的,视线便移开,眼中之景已经有些模糊了,“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带你出来看看。”儿茶这会儿又能听到了,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儿茶!”
“别气别气,气大伤肝呦!”见陈清酒伸手掰他的五指,儿茶轻巧地躲了躲,笑道:“一会儿他们就要放天灯,坐在这里看刚好。”
陈清酒没好气道:“我看不见。”
儿茶在他耳边低笑一声,随后松开了他,翻身跳下来高塔,须臾后上来,手中多了一小节树枝,他从腰际卸下那匕首,随后轻巧而又熟稔地雕刻了个木簪。
陈清酒方才沐浴过后就没整理长发,如今坐在这高处,原本微湿的墨发已经被吹干,松松散散地,儿茶绕在他身后,嘴里咬着木簪,双手拢着柔软凉适的青丝,替他挽了个简单的发式。
“酒酒啊,我以后可能不便经常找你了……”儿茶有些惋惜,抬手揉了揉他的墨发。
“哦。”陈清酒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声,问道:“要去做什么?”
儿茶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半开玩笑道:“叫声相公来听听,叫了就告诉你。”
陈清酒踹了他一脚。
“我要入洞虚之境了,师父要求闭关。”他轻巧躲过,神色有些落寞,五指收紧,继而靠在陈清酒身上,“酒酒……”
“方巧,我也是。”
儿茶嘴角勾起,半晌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天际逐渐被黑暗笼罩,陈清酒觉得眼前朦朦胧胧有数点星光,一眯眼,问道:“是他们在放天灯吗?”
儿茶偏头,低笑:“对啊。”
“好看吗?”
“好看。”儿茶视线分毫不离他身上,顿了顿,又道:“没你眼睛好看。”
陈清酒一颔首,目光茫然,身边的人也成了个模糊的轮廓,不过他像是习惯了这种感觉,在那人伸出手来摩挲到自己指尖的时候,弯眼笑了笑,“油嘴滑舌。”
☆、第三十一章
赋剑山,幽静的竹林内,青衣少年蓦然睁开双眼,汗流浃背,他咬着唇,瞳色黯淡,“师父,弟子不能……”
陈清酒的面前,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洞虚之力求悟‘空’,需无杂念无混浊意识,切断自我,夺回真我,天地合一。酒儿,你心事太重,于修行无益,再强行走下去恐会走火入魔,你留在这竹园里,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了。”
陈清酒苍白的双唇抿起,他埋头跪下,五指收紧,“是弟子该死,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老者摇头,幽幽叹息,离开了竹林。
长叶沾衣,赋剑山下,陈清酒孤身只影,他抬指,山中结界闪过清光,只要踏出这一结界,便能去赤城山。
陈清酒天人挣扎了好一阵子,忽而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地垂下了手,埋头不语,盯着那层结界,直到黄昏,才一言不发地回了竹林。
“你都站了一天了,到底进不进去?”
少年咬牙,苦恼地挠着头,一双眼睛血丝染尽,“我,再等等。”
“怂逼。”一旁的人瞪了他一眼,“你走火入魔,命都丢了半分,还考虑那么多做甚?”
“鹤虱,你别吵我。”
儿茶皱着眉头,原本清秀的眉宇间凭白生出一股怨念,鹤虱见了,面色惶恐地后退数步,连连摆手,“别,您可别在这里发疯,师父没在,小可怜我这脖子细软,不够你一下拧的。”
儿茶面色一阵古怪,颇为不爽地哼唧着,“谁能想到洞虚之境那么难进?”
他叹息,仰头看着这被结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赋剑山,目光深切,“也不知酒酒如何了?他那性子,怕是已入了洞虚,哎,平白无故又被人压了一头……”
鹤虱翻了个白眼,拔着一旁的狗尾巴草咬在嘴里,“祖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茶回头看他,笑容灿烂,“师父不日便要起身去西荒,我得陪他老人家走一趟,嗯……也就几年的时间,回来一切都好了。”
“你也真是心大。”
鹤虱叹息,儿茶伸手揽过他的肩头,将人拖拽着离开了赋剑山周围,打着口哨道:“别气别气,我带你去喝个酒怎么样?”
鹤虱继续翻着白眼,随口嘀咕了句什么,儿茶没有听到,他目光随意落在了身后,眼中一片荒芜。
一道结界,两相情愿。
酒肆二楼,空坛子倒了满地,儿茶似乎喝足了,这才肯借着酒意和鹤虱说两句话。
“鹤虱,不是我不敢放肆,我只是……”儿茶红着眼,打了个结结实实的酒嗝儿,声色沙哑,他道:“不愿毁他。”
鹤虱是个实在人,嘴却不笨,这时不便搭话,他就抱着酒碗,儿茶抱着他,絮絮叨叨地,“他天赋虽不如我,却生对了地,日后当个仙门宗师,绰绰有余,可,可这人心险恶,不仅天妒英才,人也妒啊……我与他,若有一个是凡人,豁出命在一起,旁人就算嚼烂舌根又何妨?可偏生,偏生谁也走不了,只能原地煎熬,日后出了闲言碎语,也有人能想起我们日前交好,凭着,凭着,这,这份情谊,哈哈,这份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