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一圈人见状倒吸了口凉气,纷纷后退一小步。
方拾一蹲下身,食指轻扣在对方喉口,几秒后道:“还活着。”
他说完,一手杠住对方胸膛,另一只手直起石四珏的背,用力重拍两下,就听石四珏喉咙里蓦地发出一声“嘶嘶”的气声,整个人一抽搐,身体猛地绷直,然后缓缓恢复过来。
“珏爷?珏爷!没事吧?”旁边一直向人兜售茶水的那个女人小声抽泣地尖叫。
石四珏转动两下眼珠,青着脸缓缓摇头。
他勉强站起身,撑着台上桌子喘了几口气,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白着脸匆匆地往后台那儿快步走去。
后台那儿的帘布被掀开,又很快放下,只能窥探见其中一角——
似乎有个刚及人腰高度的小人一晃而过,脸上扑着白粉,画着女妆,怪里怪气地露了一个笑,便一晃不见了。
方拾一下意识地和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抬脚就要跟上,却被茶楼那个女人拦下:“两位请留步,茶楼后内不得进入。”
方拾一闻言皱起眉:“可他的情况……”
“谢谢爷先前搭救,今日和日后茶水钱都算我们的。”女人抢在方拾一之前说道,“只不过今天小茶馆得关门了,爷请明日再来吧,珏爷定会亲自向您道谢的。”
女人擦拭掉面上的泪痕,又恢复了先前柔柔媚媚的模样,最后那小半句话里带上了一丝暗示轻浮的意味。
不光是方拾一,这回连应辞也都跟着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方拾一想解释,却被女人再次打断,轻柔又不许拒绝地赶出了茶楼。
方拾一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意味深长,非常不自在。
他忍不住找向视线的源头,就见那个漂亮男人皱眉不语,目光却像是早就移开到别处去了。
同样被赶出茶楼的,还有其他那些茶客,只见那些人还站在关了门的茶楼门口,饶有兴致地交头接耳着。
“方才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人突然就倒地上了?”
“是啊是啊,还有他那模样,像是活见鬼似的,吓死人了!”
“可不是嘛!!”
“那我……我好像看见了点‘东西’……”一个戴着小帽的男人小声又怯怯地开口,登时引来了一圈人的注意。
“啥?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我看见……一个约有三尺高矮的面谱人出现在唱台柱子后掩着,扑着白粉,画着粉面,撅着樱桃小嘴,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珏爷呢……”
“嘘!瞎说,哪来的面谱人,那些东西不早就被班组长烧了么?”
那个戴着小帽的男人听了,脸色更加苍白,喉咙里都扯出了哭腔来:“我知道啊,可不我才说是看到了点‘东西’么……”
“……”诡异的安静在一众人里散开,一时间竟然没人再搭话。
戴着小帽的男人浑身一哆嗦,冷不丁捂住耳朵,抖着声音发问:“谁?谁朝我耳朵里吹气!?”
他尖声叫完,原本还留在茶馆前的一众人立马做鸟兽状散开了,跑得比谁都快。
戴着小帽的男人都快哭出来了,迈着软绵绵的步子跟着往外跑。
方拾一忽然走过去,拦住那个男人,“刚才你说的面谱人,是什么东西?”
被拦住的小帽男人一个哆嗦,他抬眼看了眼方拾一,连连摇头:“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你是外乡来的?”
方拾一点了点头。
“外乡人不知道就别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小帽男人模棱两可又神神叨叨地说道,他推开方拾一的手,飞快跑开了。
方拾一拧起眉头,直觉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宁静日子又要没了。
“你在紧张担心那个戏子?”应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过来,沉默地站在方拾一身边,看着对方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抿了抿嘴,很不是滋味地开口问道。
方拾一像是才发现对方还没离开一样,有些惊讶地侧头看过去,忍不住挑了挑眉:“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何况那是一条人命。”
应辞听见这个答案,稍稍松了松嘴角,“你觉得会出人命?”
“……可能吧。”方拾一含糊应道,他总不见得告诉一个刚见过面的陌生男人,通常他遇见的怪事都得牵扯到人命吧?
“你怎么还在这儿?”方拾一问道。
应辞顿了顿,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浮上了一两分极淡的委屈:“你在这里。”
方拾一听见对方这么说。
他顿了顿,终于确定,这大概是自己不知何时遗留下来的感情问题。
——可能是因为他有一双多情的眼睛,让对方产生了错觉?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搭话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出现,并且高声招呼了一下他眼前的漂亮男人——
“应辞!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吧?”
哦,这人叫应辞。
方拾一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过会儿他能叫出对方的名字来,这样也许显得不那么无情负心汉。
应辞摆了摆手,大概是示意对方可以走人了。
方拾一清了清嗓子,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你住哪儿?”应辞突然开口,那双墨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方拾一。
“嗯?”方拾一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抬头对上应辞的眼睛,像是收到蛊惑一样,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住处交代得清清楚楚。
应辞微微点头:“应该还有空屋吧?”
“有。”
“麻烦带路。”
“……”
方拾一莫名其妙地就让应辞分走了他的一半房子,他皱着鼻子想,谁也没法对着那双眼睛说“不”,尤其是被那双眼睛的主人那样认真看着的时候。
第203章 秀恩爱的第十三天
秀恩爱的第十三天·【戏台旧案02】“好妹妹, 好妹妹……”
晚上夜风起来, 刮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闷热。
方拾一从床上翻身下来, 轻手轻脚合上房门,正打算离开, 就听见屋顶房梁那儿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那么晚打算出门去哪儿?”
方拾一猛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应辞换了一身更低调的墨黑长袍, 坐在屋顶上垂眼看着他。
“……出去转转。”方拾一微抽嘴角, “你什么时候坐在那上面的?”
“差不多是你换衣服的时候。”应辞的目光在纸糊窗户上瞟了瞟, 又一板一眼地转了回来说道。
方拾一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 纸糊窗户笼得屋内摆设朦朦胧胧。
方拾一:……
他看向屋顶上的男人,对方脸色正经, 一点也没偷窥的心虚, 反而让自己觉得, 好像是想多了?
殊不知,应辞只是认为, 他们是一壶酒定情的伴侣,看见伴侣换衣服太正常了,不需要心虚。
——尽管如此, 应辞意外瞟见的时候, 耳朵根还是红透了, 险些从房顶上栽下来。
啧啧。
“你是打算去茶馆戏台吧?”应辞问。
方拾一顿了顿, 被戳破想法后显得有些不自在,他微微点头, 半眯起眼睛看向应辞:“你呢?大晚上的莫不是就待在屋顶上吹闲风,看看你同住的人在做什么?”
“……”应辞微噎,耳朵根又渐渐红了起来,索性这会儿天黑也看不出来,他稳了稳情绪,淡声开口道,“我与你一同过去看看。”
方拾一狐疑地看着对方,嘴角抿出一丝笑意,他晃了晃头道:“你同我一道过去?那我可不能保证能保护得了你。”
应辞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需要你保护。”
方拾一眨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穿着墨黑长袍的男人,虽然他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不得不说,穿着这么一套不适合行动的衣服,应辞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干事利落的。
应辞黑了脸,从屋顶上一跃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走。”
方拾一嘴里泻出一丝轻笑,毛头小子。
应辞先他一步到了茶馆那儿,茶馆门锁老式又松垮,应辞稍稍鼓捣两下就解开了。
茶馆木门吱呀呀地被推开,月光从门外漏进一缕,照在青石板上。
方拾一瞳孔蓦地一缩,往前一步,微一侧手,拦住应辞的脚步。
他压低声音:“地上有血。”
应辞闻言微顿,垂眼看过去,果然有滴滴血点不起眼地洒在青石板上,颜色已经暗沉,血迹干涸,不仔细留意铁定会被当成是脏污略过。
方拾一顺着地上时断时续的血点,一路走到了戏台上。
他轻巧跃上大约有四尺高的戏台,落在戏台的中央,半蹲下来捻起台上的一撮白色粉末。
“这是……”应辞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围,脚步顿了顿,想到白天听见茶客说的话,旋即走到一根台柱后。
台柱后攒着一撮小山尖似的黄粉,应辞招呼方拾一过来看,他低声道,“是硫磺粉。”
方拾一捻起黄粉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微沉。
茶馆里不会莫名其妙出现硫磺,通常硫磺粉末代表着有鬼魂出没经过,想必这和白天那个茶客说的面谱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