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些哭腔的蒲龄似是出了什么事。陆青乔在门外听的蒲家人阵阵唤着他。
蒲家子女:“爹,爹!”
蒲风晴:“陆老太爷,雾霖出了这等惨事,陆二公子虽是救了我们,可,我六弟终是因他才落了个剜心放血,无力跟星妄对战!不然,又怎么会…”
蒲龄夫人:“风晴,你莫要多嘴!”
一声重重拍桌子的声音夹着母亲云鸳的劝声。
陆老太爷:“如此,倒是要怪我家乔儿惹了他生情,害了他体弱?他去凡间是为了什么?是天君安排他还我孙儿千年开饱受折磨,心痛无药可医的血债!这本就是他欠的!还的多了,要怪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吗?乔儿甚至连圣元的事都不曾知晓!若是他知道蒲风别就是害了他这么多年无法正常生活之人,你们觉得他还会去救他?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他那心脏一天到晚一刻不停的疼着,是有多难捱,是吗!!!?他年幼时,心痛大作,次次口吐鲜血,直到十三岁才逐渐稳了一些!这且是谁害的??”
又是一阵沉默。陆青乔摇摇头,他与蒲风别之间的事,理得清吗?
陆廷骁:“蒲兄,这几日,我与我爹和夫人,仔细的商量了关于两个孩子的事。觉得,还是以后不要有什么交集了才好。许是他们二人,天生有克吧,不曾见面时就生了恶缘,因破解的圣元出世,导致乔儿心痛,风别侄儿时而痴傻经年。二人见了面,这接二连三的出事,终归不是个什么好的开端。两人本不该牵连在一起的,如今…等着乔儿身体在恢复几日,我便抽取他关于风别侄儿的所有记忆。此后,让他过上正常的日子,便是我们做家人的最大心愿。”
☆、砂鳞断情是未断
“不…”陆青乔怎么会同意,把自己关于蒲风别的记忆抽取?
蒲风扬:“陆掌尊,可,可我六弟,他的情思全在砂鳞上,他不肯舍弃!我们奈何不了!侄儿只求您抽取了陆二公子记忆后,让他去见一见我六弟,哪怕,是让他死个心!”
陆老太爷:“我不允!切莫再多说些什么,谁能保证蒲风别会不会再次把我的那单纯的孙儿撩动?!再次生出个什么害人害己的是非?!我狐族对你们泫蛇族怎么我都能算作是仁至义尽,以后只要不提他们二人之事,咱们仍可以友诚待!反之,我可不会是什么客气之人!”
陆廷骁:“爹,你消消气。风别侄儿一往情深,对乔儿,实属难得。”接下来的话是对蒲家人说的:“可毕竟,我们两族不同,皆有祖训为戒,不得违背。两个孩子不在相见,许是对风别侄儿有些残忍。但这终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之前似是所有人都在默许两人关系,只当那祖训,可以慢慢更改。此时,家人的想法变化,陆青乔自然明白,这是为了自己好。他慢慢的蹲下身子,阿九也随着他蹲下。
他冷静的思虑,若是真的抽取了他回忆里最美好的这些东西,虽是不情愿,不甘心,可想想,却也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与其时时分分念着他不得见,不能见,那样难熬,倒不如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如,把那一千三百年的心痛记忆也一并抽了去。一切,重新来过好了!
陆青乔看了看晴朗的天,湛蓝无比。他做了决心,以后要过没有蒲风别存在的日子。这一瞬的决定,让他心里骤然的缩紧,空疼空疼的。
“阿九,那首曲子,不能给他。”他轻轻的说了一句。
离开前厅,又折返到了客房。门半开着,走近,见有丫鬟正唤醒了睡着的蒲风别,让他起来喝药。
“我来吧。”
“二公子?你醒了?”丫鬟开心:“我去通报掌尊和夫人!”
“先别去,等下,我会自己去爹娘那里的。你且下去吧,我来给风别君喂药。”
“是,二公子。”丫鬟把药递给他,退了出去。
“阿九,让我最后跟他待上一会吧,反正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子…”
“去吧,总不能连个想做的事,次次不让我做了。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就由着我吧。”
“公子,你跟阿九商量什么,我是你的书童,是伺候你的,我是要听你的话的!你的性子,这般好,受了多少委屈,都不说。做了多少不愿意做的事,也不怨!阿九真是觉得那心痛害得你落了个这样的性子,让你过得好苦。公子,我怕,我怕你就算不记得蒲公子了,也不会开心起来。”
有些意想不到,这话从阿九嘴里说出来。他不过,是个懵懂粗心,爱玩爱闹的小孩子。陆青乔觉着,他怎会知道什么叫做苦。回头看了看蒲风别,虚弱的躺靠在床边,那般的让他心疼。
“阿九,听话。”
阿九也看了看蒲风别,欲言又止,最终退了出去。
听见关门声,陆青乔坐在他身边,一口一口吹凉汤药,一口一口喂着。
那闻起来都苦的不行的药至尽。蒲风别半丝没有什么反应,两人始终无语,双眸始终不曾离开。
“风别君,你的眼里,还是待我那般温暖。砂鳞重生了,不就应该对我无情了吗?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而已。”
是太舍不得,才觉得那眼睛里,对自己仍有情吧。
“你是偷偷来看我的?你爷爷之前很明确的告诉我,他不会让你来的。”
“风别君,不想看到我,我知道。你族人之事,与我关系甚重。”
“兰荀告诉我,你知道了圣元的事。”
“嗯…”
“不恨我吗?”
陆青乔不知道怎么回答。恨与不恨,他的那些年也不会重新来过。于他而言,恨有什么意义。
“你是不是因为,身体太差了,所以这砂鳞,生的不好,为何要修复?”
“谁告诉你的?”蒲风别否认:“砂鳞重生的很好,谢谢陆二公子关心。”
果然是随着挖掉的砂鳞,把我也扔掉了。真是想,听你温沉暖极的喊我“乔儿”。
“我不过,是想弥补一些,我的过错。圣元之力,许是能帮你修复砂鳞。”
“你的过错?陆二公子何来过错?我是你的害心之人,你是我的救命之人,蒲家八口,若是没有你,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我害你剜心,被星妄抓准了机会,才…”
“是我自己无能!与你无关!”
“风别君,你这样的语气,真的好陌生。”
“陆二公子,也是刚醒过来吧。莫要在这待的久了,累及身体。等我身体复常,我一定会去青玄苑亲自扣谢救命之恩…”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陆青乔看不透。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蒲风别又一句,尾音轻微的抖了一下。
“风别君,救了你的命,却丢了我的心。”他眼睛扫着枕边的信。折的这般齐整,是因为他猜着蒲风别的习惯。不论做什么,都是丝毫不乱,不能有什么不洁。
凡间白圣湖边,那掐口整齐的半块馒头,陆青乔可是记得清楚。一开始只当这人有些洁癖,不作回事。可后来渐渐觉得越发喜欢他,就不知不觉的随着他的习惯了。虽是接触的日子并不多,可陆青乔努力的做着能与他贴近的事。那次非烟遥梦药池共浴后,他仔细的将擦身的浴巾叠的似是刀切的一般。是因为他记得莫府荷花池前,那夜里,「莫司鋆」将浴巾就是叠成了那般齐整。
而后,他在「莫司鋆」教他作画之前,细细真真的像个小媳妇似得,给他束发,把发带系的长短一致,翻叠他的衣领,抚平衣衫褶皱,柔情似水的环着他的腰,扣上了腰带,甚至蹲下了身子,拉直他的衣摆。只不过被一脸怜爱宠溺的「莫司鋆」拉起身,拽着去作了画。
再而后,二十一枚杏花画完,他撑着困顿不已的身子,将笔洗了又洗,擦干,规规整整的按着长短悬起。半分没让受了伤的「莫司鋆」收拾。
喜欢一个人,就算不自知,却也是愿意心甘情愿的去做喜欢之人的喜欢之事吧。
原本是个不太在意这些个仪容仪表之事陆青乔,自然而然的在意了起来。
他现在的发带,也绝对是要系的两端整齐划一的。
将那纸曲子拿在手里,欲用法灵摧之。蒲风别轻轻两指夹了过去:“既是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已经无用了,若是你以后拿着它来找我,我怕是不会认。且你现在看着,许是会笑我,明知你砂鳞重生了,还要这般自己贴上来。”
“你这番话,是告诉我,这曲子里写了什么?应是在我没有挖鳞之前要告诉我的?”
同是聪慧之人,何须把话点透。
“那我自是要看的。”蒲风别手上用力,抓的那纸皱起,沙沙响了响。
“也好,本该早就对你说,也无需现在这般遗憾。风别君,你我往后可能再也不得见了。我很庆幸,你对于我,只记得我是陆二公子。再无其他,真好。”
两个都是憔悴不堪的人,互相看着。陆青乔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是一段已然在他心中消去的情思,竟是在这里烘出个生死离别的气氛。
此时,只是他一人万般不舍,千般不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