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他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怀着无尽的忐忑与忧虑。
乔安娜回过头来,一双没有情感波动的眼睛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假如危渊再看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对方被剪短的头发中已经混入了几缕不易被察觉的白发。面容依旧和当初分别时一样,但是危渊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是苍老了许多岁,灵魂的波动都如同凝结的冰。
快乐的乔安娜,再也不快乐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是在等着危渊继续。
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危渊还是从对方泄露出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了这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脉。他看见了当初说要来救自己的乔安娜在飞机上被人拦截,关进了一个黑暗的小房子。他看见了对方真正的家世,从来都不是什么工厂的股东经理,而是Lust手下毒品制造集团的洗钱者之一。他看见了,乔安娜在黑暗的紧闭屋中眼睁睁地目睹郁白所在的飞机被导弹击落,残骸燃着熊熊烈焰坠落。
危渊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要说的,太多了。
乔安娜将手腕抽了出来,力气大得惊人,和曾经危渊熟悉的那个女孩完全不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当时在飞机上。”
就在乔安娜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危渊条件反射性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的思绪已经混杂到一个地步了,为什么对方要瞒着自己的身份,那时在五区对方究竟知道什么才会对自己发出那样的警告,还有床底下的那把枪。这些错综复杂的丝网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寸步难行。
“我知道。”乔安娜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太大的感情变化,
“你应该......留下来。我们必须好好谈谈。”危渊强撑着说了下去,努力理清自己的语言逻辑。
乔安娜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快半分钟。
“我们已经,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丢下了这句话,她转身跟上了另外两名黑衣代表,最终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这一次危渊没有再去挽留,因为乔安娜的那句话已经说完了他们之间能说的一切。
这本来就是一个永远也无法算清的结。
当初在五区,乔安娜知道中心和Lust毒品集团的纠葛,所以暗示危渊不要过于出头以免被安排。至于对方为什么如此急切地要离开,甚至不惜冒着可能被当作抢自己挚友机会的风险去和郁白结婚,危渊目前还不清楚。之后,危渊被中心捉住,乔安娜在回来的路上被五区的人拦截,因此被囚禁了大半年,对外界来说她就是一个已死之人。到了最后,郁白因危渊指挥发射的导弹而丧生。
她并不是故意瞒着危渊五区的情况,而危渊当初也根本不知道郁白在那架飞机上。
这笔乱账,一时间危渊怎么也算不清。
“别想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危渊,耳边是S低沉的嗓音,这让危渊暂时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明天,才是目前真正需要担心的。”
“我知道。”危渊转过身,回抱住了对方,深呼了一口气。
“害怕吗亲爱的?”
危渊摇摇头,闭上了眼。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今天的新闻,似乎也不算什么。
☆、Cassandra
“跟着我给你的光明,战胜恐惧的黑暗。”
Oracle站在大教堂后面的碑林中,手中抚摸着一块残破的石碑。四周一片死寂,不断有冷风刮过,身后的大教堂残破不堪,像是被炮火洗礼过一般,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主要支架。天空昏沉,枯叶遍地。
生即是放纵......
这块倒下的碎碑只有前半段话还能被辨认,但后半段话Oracle早已熟记于心,死即是克制。
这里是,梦境。
Oracle观望四周,教堂墙壁上不断有砖瓦往下坠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碑林也支离破碎,上面刻写的字迹扭曲不清。那些全部都是曾经Oracle亲手刻在石碑上的语句,每次他有了新的感悟,便会以这样的形式留下那一瞬间捕捉到的信息,神的轻语和其他碎片,都被他仔细地留在了这片碑林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梦境会显示出迦勒大教堂如此残破的景象。在这种即将开战的节骨眼上,这样的预兆,只可能有一个解释。
“是您的意思吗?”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望向无尽沉默的灰色苍穹。
没有任何回答,甚至连一点微弱的感应都不存在。
一声碎石坠地的闷响从他身后传来。Oracle转过身,来到那块拦腰截断的石碑面前。尽管这块黑色玄武岩矮碑上的文字已经随着碑体的断裂而一分为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那个名字。
Erthia。
这个名字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他漆黑的双眼,即便已经不再是一个整体也能让他的灵魂下意识地回避。是他的错吗?神这是在暗示Erthia的悲剧是由自己一手创造的吗?
要阻止一件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一点Oracle始终铭记在心。从理性上分析,当时阿尔弗雷德发生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可能性提前知晓,中间阶层的隐瞒,加上迦勒国土的辽阔,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除非是有神独特的预示,否则他在逻辑上来讲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他从未教育过自己的教徒去仗势欺人,也从未给予过那些地方教会这样的权利。
可是他却还是被自责和困惑缠住了脚步,这些年来每次看到Erthia,他都能听见自己脚上传来的镣铐碰撞声。
Oracle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块碎碑。可是他这一转身,却看到了更多的名字。
原本刻满语句的石碑忽然全部变成了空白,几个刻有字迹的碑面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突出。他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碑面上,还未看清,那些字迹就发生了变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变成了一句他曾经亲手刻上去的短句。但在那一瞬间,Oracle认出了那是Lust的名字。他看向其他的几个石碑,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而这一次,他看到了Anesidora和Plague,远处还有一个模糊的Slaughter。
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Oracle看了一眼依旧昏沉晦暗的天空,决定四处走走,或许会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可他刚迈出第一步脚下便突然多出了另一块横躺在地上的石碑,同样支离破碎,可是上面的字迹他还是在那一瞬间辨认了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名字,Oracle。
还没等他看到这块石碑出现任何变化,大量的雨滴就从天而降,声势浩大,就像一场酷暑时节午后的大暴雨,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创造一个结界去遮挡这阵突如其来的暴雨,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创造出来,那些雨滴就这样直接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很快,Oracle的全身就湿透了。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被雨淋湿。
但就在雨滴降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事情的不对劲,这些雨滴似乎是温热的,较为粘稠的,还带有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浓到令人作呕。而且......还是红色的。
Oracle看了看身上被鲜血全部染红的白色教袍,忽然感到身后的光线发生了变化。他转身去看,却看见了正在倾倒的巴别塔,巨大的塔身遮住了后面的一切光明,直直地向他碾压而来——
“我这次必须跟你去。”
危渊抓住Slaughter的行李,态度坚决。
“那是前线,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S的态度也少见地强硬起来,他实在是无法承受危渊和他一起前往战场可能出现的后果。他知道人类一旦陷入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想自己最珍视的小朋友遇到那样的情况,更不想让危渊再看见自己失控发狂的可怕模样。
“我可以为我自己的决定负责。”
危渊没有放手,语气中满是心意已决。昨晚他辗转难眠几个小时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他相信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所以绝不会轻易改变。他知道自己无法像S一样上战场,对军事战略一窍不通,但是他已然有了自己的计划。
“每一次与你分开,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次我不会再躲在后面了,我是以一名神谕者的身份前往,并不是非要跟着你。”
就算S拒绝带自己上飞机,他还有骆枭岚留下的私人飞机,就算他自己不会开,找个机长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S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次危渊不会退步。这个小疯子,显然是昨晚失眠的时候想出来了个主意。
“要去可以,你得向我保证,在战场上永远都要呆在我后面。”他轻叹了一声,向这个祖宗屈服了。
“好。”危渊立马改口。
对方是近战战士,自己是远程法师,自然要呆在对方的身后才有好的输出环境。
在获得认可之后,危渊立马去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背了出来。S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危渊跟着自己上了车。
空军舰队在迦勒东区的机场等候着,这还是S当时回那个已经被扫荡过一遍的九区从各地搜刮出来的,很大一部分还是征用了希尔顿家族的战斗机。不管怎么说,东拼西凑地总算是凑够了一个完整的编队。其余的空军都已在昨夜就前往十区与国会区的边界,根据ISA的新闻报导,就在今早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边境地区已经完全变了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