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和小狼狗 (信渡。)

　　“唐先生？你不是比我早走么，怎么在我后面……对了，那三个女生的魂魄在我车上，说不定还有救……唔！好疼……”
　　似乎是玻璃碎片往里嵌进去了，额头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韩映澄伸手捂住，整张秀气的脸都皱了起来，像个肉包。
　　“那是厉鬼，没得救了！我明明让你不要管这件事——”
　　唐灵钺剑眉倒竖，脸上满是山雨欲来的怒意，当视线触及到对方额头上的伤口时，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剩下未完的冷酷话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收紧双臂，抱着韩映澄往山下走，记得刚才开车时看见过离这不远有间私立医院。
　　韩映澄用袖子擦掉眼睛周围的血，大概是失血过多，脑袋晕晕沉沉的，“我们去哪？”
　　“医院。”
　　“你的车还在那……”
　　“不要了！”
　　“我的车……”
　　“我买十辆赔你！”
　　“那些学生……”
　　唐灵钺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怒不可遏道：“她们要杀你，你还想着救她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韩映澄温吞地说：“和她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我？应该是被人操控了，怪不得她们。”
　　唐灵钺闻言冷笑一声，面露嘲讽：“你还真是慈悲！”
　　韩映澄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声音渐渐弱下去，“不要生气嘛。如果我们被影响了，才是让凶手称意，不能让他得逞的。唔……我头晕，借你胸口靠一会。”
　　血液挥发得很快，随风向四周飘散，飞入三界六道。
　　风中阵阵飘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令成千上万的异端躁动不已。它们神色陶醉，用歌颂般的语气喃喃自语：“啊……开在极乐净土的雪莲花，多么迷人的香味……”
　　阴司妖域，魔王精怪手舞足蹈，好似瘾君子般，亢奋异常，激动地欢呼、尖叫：“佛血，是佛血！”
　　天上人间，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山丘坟墓，孤魂野鬼纷纷苏醒，向风的源头聚拢。
　　“佛血……我要佛血……”
　　黑云浓雾滚滚而来，遮住还未落下的夕阳，掩盖仍旧明亮的天空。宛若魔军压城，诡谲的邪氛，瞬间弥漫四野。
　　从地上、山间、溪流纷纷爬出、跳下、游来众多妖精鬼怪，成群结队、成千上百地挡在唐灵钺面前。
　　一具白骨骷髅走向前几步，抬起头用空洞的鼻孔嗅了嗅，几不见肉的脸上一副沉醉的模样，“这位……同胞，你手上抱着的那个人，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唐灵钺面无表情，“滚。”
　　白骨骷髅搓搓手，谄媚地笑，“好东西要共享嘛。你就让我舔一口，就一口！我有很多宝贝，全部给你！”
　　“我说滚开，听不懂么？”
　　低沉不屑的声音随即响起，自问自答道：“是了”。
　　唐灵钺轻蔑地勾起嘴角，神色桀骜，“都是一群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话。”
　　“找死！”
　　拦路妖鬼怒意滔天，群起而攻之。
　　“一苇渡江。”
　　昔日达摩祖师乘坐一杆小小的芦苇到达大乘彼岸。熟料这普渡之法竟成了剑宗最狠绝的杀招——一剑即出，不留余地。
　　四字剑诀脱口，剑光如银，直耸云霄，翻天覆地，耀眼夺目。挡在身前的异端障碍凄厉哀嚎，在瞬间四分五裂，化为齑粉，魂飞天外。
　　这一出声势浩大的闹剧，茶未及喉，便已落幕，而戏中人还在安稳地沉睡。
　　天空乌云四散，光明重现，西边云霞似火，艳丽妖娆。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金芒笼罩怀中人，照他秀美出尘，圣洁得不可方物。
　　唐灵钺眉间的森然狠戾一一褪去，猩红的眼眸恢复如初。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对方柔软的发。
　　韩映澄眼皮动了动没睁开，似醒非醒的，嘴里说着呓语，“小唐……不要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嗯，没打架。”唐灵钺眼神柔和地回应，“我在驱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回忆杀了，他们回忆杀可甜了。

　　☆、13

　　****
　　韩映澄浑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事，他正梦得起劲呢。
　　珞珈山是西方极乐设在中土的佛学院，毕业的僧侣会被分配到各个千古名寺。万里挑一者，更有机会直登大宝，成为佛陀菩萨罗汉座下的弟子。
　　唐灵钺行了冠礼后，灵竹音也敲定了去珞珈山的日期，心情舒畅地哼着小曲儿晾衣服。
　　一个本家小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院落里，“灵师兄，唐、唐师兄又去打架了！”
　　灵竹音将衣服翻了翻面，随口问：“受伤了么？”
　　小弟子嘴快道：“没有，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本事。”
　　灵竹音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小弟子，“我是问，和他打架的那些人受伤了么？”
　　“嗯！”小弟子连连点头，一脸惨不忍睹，“血溅当场那种！师兄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对啦，现在那些被打伤的人的家长聚在大厅里要一个说法。”
　　“死小鬼！”灵竹音咬牙切齿，“这下又不晓得赔多少银子出去！你去同那些家长讲，这孩子我管不住了，该报官报官该坐牢坐牢！”
　　“可是……”小弟子为难道：“可是官府不管修士啊！”
　　“那怎么办？要么我现在出去，把你师兄揍一顿，让那些家长解气。要么你就按我说的做。那些人不过要唐门表个态，不管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错在谁身上。去吧。”
　　“哦！好！”小弟子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又满脸喜色地跑回来，“灵师兄，你好神啊，我这么一说，那些人就散了。”
　　“他们不过想知道是唐灵钺一人出挑，还是唐门要搞事情。现在表态了，也就晓得只是弟子私下斗殴而已。一群人打不过一个，脸都没了，不走还要留下吃晚饭啊。”灵竹音叹气，语重心长道：“我真怕他这么我行我素，哪天被当成大魔头，给了百家一个讨伐唐门的理由。”
　　“不会吧。咱们就一个山沟沟里的小门派，哪入得了那些大城市仙门的眼？”
　　“唐门是入不了，但你师兄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早晚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年少气盛，不知收敛锋芒，成天挑战这个门派那个门派的。那些世家宗门高高在上惯了，突然冒出个一名不文的乡下小子挑战他们的权威，若是胜了，无异于“啪啪”打他们耳光。一旦小唐的存在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他们就会想，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毁了算了。”
　　“他们度量这么小啊……”
　　“老大的位子坐久了，突然有人要你挪窝给他腾地儿，你心里也不会舒服的吧。”
　　“风水轮流转啊，哪能一直让他们做老大。”
　　“问题在于，你师兄想坐那个位子么？他若是想，那就好好经营，将山门发扬光大，让唐门成为天下第一剑门、万剑之宗。让别人一听到唐门，就肃然起敬，而不是说，“哦，那个练剑的门派啊。”他若是没有这个念头，还是趁早和唐门断了干系，自立门户吧，否则迟早给唐门带来祸事。”他顿了下，继续整理衣服，“算了不说这个。以后他和唐门怎么样就和我无关了。”
　　“啊——”小弟子哀叹一声，“你真要做和尚去啊。”
　　“这是对佛祖菩萨的承诺，哪里还有假的。”
　　小弟子期期艾艾的，“你不继续管着他，那万一、不幸、凑巧大师兄真成大魔王了，怎办？”
　　“我会给他超度的。”
　　“呜呜呜呜，以后有得惨了……”小弟子掩面哭泣飞奔而去。
　　灵竹音不明所以，转回头继续拍衣服。他听闻珞珈山很冷，得多备些棉袄。
　　过了半晌，一个矮胖的长者走进院来，面上和蔼可亲还带着些许谄媚的笑容靠近他，“小竹，晾衣服呢。”
　　灵竹音奇怪地瞟他一眼，“叔父，你怎么有空过来？身为唐门大长老，今日不用授课么。该不会是小唐叫你来劝我的吧？”
　　唐旭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几声，“你也知道这孩子自小跟你亲，离不开你……”
　　“他二十了叔父，都可以娶媳妇了。我要是一直与他形影不离，未来的弟妹不是要恨死我了。”
　　大概全唐门都明白唐灵钺的心思，唯有眼前人不知。唐旭头疼得要死，觉得自己来这帮唐灵钺当说客真是对不起逝去的大哥大嫂，无脸见唐门的列祖列宗。
　　灵竹音继续说：“叔父，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珞珈山。对菩萨发愿的事得到了实现，如果不去还愿，那么上天就会收回降下的福祉。”
　　唐旭见他去意已决，叹了口气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屋内，有一个人已经等了许久，神色颇为不耐。
　　“你也知道你哥的性格，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我劝不了。”
　　唐灵钺脸色突变，急切地问：“他怎么会突然要做和尚？是谁苛待他了么？！”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后一句话，言下都是要将欺负灵竹音的人挫骨扬灰之意。
　　唐旭奇怪地看他，“他没跟你讲？”
　　“讲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有天早上跟我说在梦里受到菩萨召唤，要去珞珈山成佛，荒唐！他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