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钺目不转睛地看着灵竹音,深邃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似喜似怒,似悲似嗔。
灵竹音好似没察觉出来,笑眯眯地上前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如从前那般亲昵:“小唐,你长高了呢,我都要抬起脖子看你。对啦,你想我了没?”
唐灵钺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手,随后轻拥对方入怀,声音低低地说:“嗯。”
“很想你。”
灵竹音似是没听出这低沉微颤的声线中所压抑的万般情思,只高兴地讲:“我毕业啦。主持说我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我可以自主选择修行的寺院。离你们这最近的是白马寺,我就落户在那里,好不好?”
“好。”
灵竹音放开他,笑吟吟地问:“我看你们行色匆匆的,要去哪里?”
“去云山灭——”娃娃脸少年的“门”字还没从嘴里吐出来就被唐灵钺抢过话头打断:“去山下买鸡。晚上炖老母鸡给你补身体。”
“我正式剃度了,不能再食荤腥啦。”灵竹音指了指自己锃亮的光头。
唐灵钺恨恨地瞪了一眼对方脑袋上的戒疤,随后神色郁闷地说:“那去买点青菜炖豆腐。”
“一起去吧。”
灵竹音向前走,唐灵钺自发地跟上,似乎早就忘了还有两个等着“干正事”的客卿。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灵竹音说:“主持在山门前设了结界,学期未满不得下山。未经许可,连小鸟也飞不出去。所以我一直没能联系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唐灵钺语气冷硬:“我没生气。”
灵竹音毫不犹豫地戳穿他,“骗人。”
对方被噎了一下,神色颇为难看,态度却稍微放软了些,“真没生你的气。”
“那也不要生别人的气呢。”
“灵竹音!”唐灵钺眼里冒火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你做什么我都舍不得生你的气,凭什么还不让我迁怒于人?!”
灵竹音一脸理所当然地对他讲,“可是你把自己气坏了,我会心疼啊。”
“……”
唐灵钺默了半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干咳几声撇过头去,“你每次都是这样,说的比唱的好听!”
灵竹音小声地自言自语,“那你就吃这一套啊……”
对方耳朵竖起来,眯起眼睛问:“说什么?”
他立刻摇头,“没什么。”
已经到了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唐灵钺冷冷地哼一声,抬起下巴,颐指气使地说:“要买什么,快点挑!”
话虽这样说,神色却一点也不着急,他淡定地看着灵竹音和菜贩讨价还价,主动掏银子付钱,自觉地拎菜,和那矜傲冷俊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地当个尽职尽责的小跟班。
他们明明分开了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此时再见,却像从未离别。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戮剑门的宗主不去杀人居然在买菜?”
“为什么大魔头会乖乖地跟在小和尚身后?”
“也许他最近迷上了听佛经。”
****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
小弟子夜间巡视偶遇老大,立刻抬头挺胸,“宗主晚上好!”
唐灵钺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往前走。
暗处响起窃窃私语。
“大晚上的,宗主他嘎吱窝底下夹只枕头是几个意思?”
“……天气凉了,找人暖被窝吧。”
叩叩——
灵竹音打开门,唐灵钺昂首立于门外,一副孤高的模样说:“我要跟你睡。”
“哦。”灵竹音自动让开,等他走进来后,关上了门,挡去外头若干探究的眼神。他还在洗漱,走到铜盆旁边拿起毛巾继续,一边擦脸一边说,“小唐,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继承香火的事?”
唐灵钺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你当初去珞珈山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若你不还俗,我也不娶妻。你不能逼我!
——哦。
灵竹音记起来了,擦擦脸没说话。
过了半晌,唐灵钺道:”我不喜欢女人。”
“嗯?”灵竹音没听清,放下毛巾看向他。
唐灵钺带着些许破釜沉舟的决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喜欢男人。”看着对方微微睁圆眼睛的讶异表情,他翘起嘴角,眉目间皆是强大的自信,与生俱来的桀骜,偏偏神采风流,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流光,添了几分清灵的少年气,“三更半夜我到你这儿来,你明白什么意思?”
灵竹音仔细想了下,说:“是要哥哥出面,给你上门提亲么。你看上了哪家公子?”
“……”
唐灵钺抬手捶胸,灵竹音颇为奇怪:“你砸胸干什么?”
“……闷。”
灵竹音走近他,抬起手帮他敲了敲后背,“你这叫郁结于胸,是想太多的缘故。”
过了半晌,他问起:“叔父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唐灵钺沉默了一会,说:“你既然修佛,应该知道八难度母。”
灵竹音道:“八难度母是观世音的泪水所结的莲花菩萨。因济世所需,他又化生出二十一位佛子。这些佛子被称为度母菩萨。”
唐灵钺道:“西方视三千年为一劫。每三千年,大魔诞生,神佛入世。因此每隔三千年,度母便托凡胎转生一次。摩罗天阁卜算出度母于这一世脱生于凡间,于是组织猎杀度母。又因度母是护持女人幼儿的菩萨,他们频频杀害身怀六甲的孕妇、稚龄孩童、十三四岁的少女引诱度母现身。婶婶当时怀了孕,省亲时被他们撞上,遭了毒手。叔父为了报仇,后来也死了。”
“为什么摩罗天阁的弟子要猎杀度母?”
“度母的血能令人起死回生,吃下他的心脏能让人立地成佛,而他的眼泪,可以消灭世间所有的魔。无论哪一点,都令魔修坐立难安,趋之若鹜。”
灵竹音道:“前两条暂且不论,第三个不觉得荒唐么?难道度母哭一哭,就能让魔王死了?”
“相传每一位度母转世都生得钟灵毓秀,美艳绝伦,他们满口慈悲,最擅玩弄人心。”唐灵钺看他一眼,冷哼道:“若是这白莲花楚楚可怜甜言蜜语,哄得那魔王心花怒放神魂颠倒,别说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哪怕是不要性命原地超生,想必也是甘愿的。”
“那真是阿弥陀佛,苍天有眼了。为了天下太平,菩萨牺牲一下也无妨的吧。”灵竹音将他赶进床铺里面,自己也躺了上去,拉起被褥盖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唐灵钺单手支起脑袋,目不转睛地看他,微微勾起嘴角,“这可是你说的。“
舟车劳顿,灵竹音筋疲力尽早已入睡。
唐灵钺用手指轻柔地抚摸对方的脸颊,随后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呢喃道:“你若是弃了我,我也不必再约束本性。即使眼前血流成河,凡尘化作苦海,众生日夜哭号不得解脱,于我也无痛无痒。”
“灵竹音,你是这三界六道,唯一能杀死我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到此为止
☆、17
****
韩映澄觉得自己这个梦的状态很奇怪。他像是局外的第三者,拥有绝对的上帝视角观察着一切,却又做不到完全的冷眼旁观。他似乎又变成了里面的每一个当事人,能切身体会到属于他们各自的欢喜悲怒,无论是唐旭对家族传承的责任使然,还是唐灵钺弥足深陷的求而不得,亦或是灵竹音心容万物的豁达大度。
仿佛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这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唐灵钺对灵竹音的严重依赖,仿佛是溺水的人捉住那根救命稻草,离开对方一刻就会崩溃。
唐灵钺不能没有灵竹音。
这似乎是惊世骇俗的畸形之恋,他对他的感情炙热浓烈又极其压抑扭曲。明明有足够的能力令万物城府却不舍得强迫对方分毫,即使嘴上说着要将对方禁锢在身边的狠话,七年来对方音讯全无,他也没有踏上珞珈岛逼他。
当然这或许也跟灵竹音从未放弃过对方有关。他们自小便相依为命,拥有旁人不及的默契,一个眼神交会便心意相通,彼此全然信任。
韩映澄时而觉得自己变成了唐灵钺,身心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无论处于何地都不得自由。拘束他的人便是灵竹音,蜜糖是卿,苦刺也是卿。时而又觉得自己是灵竹音,即使居于一隅,仍心有天地大,看山不是山,看山亦是山。唐灵钺是剑尊也好,魔祖也罢,始终是他的责任,生带来,死也要带去。
他从梦里醒来时,仍旧恍惚,茫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分不清今夕何夕,姓甚名谁。
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唐灵钺坐在旁边,看见他醒了,冷冷地威胁:“你再不听我的话,乱跑乱走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就把你锁在床上,没日没夜地操!”
见对方没有回嘴,模样乖巧得不行,唐灵钺勾了勾嘴角,身体向前凑去,不由自主地想去亲他。
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韩映澄心中警铃大作,回神的一瞬间从口袋里摸出神棍给的符咒,“啪”一声贴在对方的额头上,歪着脑袋看他,“唐先生,你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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