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缓缓陷进肉里,他多想挖开来看一看,自己这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是不是早已经腐烂黑透了?
“秋瑞你干什么?”秋瑞衣襟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眼睛有些模糊,头脑也不是很清楚,他觉得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随后又摇摇头,自嘲的想,谁还会再理你呢?那些在乎你的人不是早已经被你害死了吗?你就是个祸星。
秋瑞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皇陵,周围光线昏暗,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坐着,却看不清楚容貌,只看着是穿了一袭月白色衣衫。
秋瑞试着动了一下,想要找点水喝,可方一用力,心口处就撕裂般疼,秋瑞倒吸了口凉气。
“你醒了?”那人道。
秋瑞眯着眼睛看,还是看不清楚是谁,这声音也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
“是我。”那人走近了些,将他扶起来,端了碗水用勺子小心翼翼的喂到嘴边。
白怽!
秋瑞一把将他推开,白瓷碗碎了一地,水也洒了他一身。
“我不知道会这样。”白怽说,拿起角落里的一把扫帚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我再去给你倒一碗来。”
“不必。”秋瑞听见自己嗓子里吐出来的这两个字,嘶哑难听,比打磨钢铁的声音还要刺耳。
白怽顿了顿身形,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你果真是恨死了我吧。
他连续端了十碗水过来,秋瑞就打了十碗,每打一次,他就拿了扫帚来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再端,直到秋瑞连将水打翻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他便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进去。
“你伤口裂开了。”他看着秋瑞胸前缠着的白色绷带被血染红,皱了皱眉,取了些药来给他换上。
秋瑞将脸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听话,”白怽轻声安抚他,“好了才能找我报仇。”
秋瑞心里觉得好笑,找你报仇?怎么找?现今整个秋慈都掌控在你老子手里,我又算是什么?
“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去给你煮些白粥来。”白怽帮他换上药,缠了新的绷带,然后又将被角往里掖了掖。
秋瑞缓缓的往里蹭了蹭,看着墙。
白怽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呼吸困难,心痛难当。
“秋瑞,”白怽试探着叫他,“快些好,好了我便带你去找莲汐。”也许,这才是能让你生存下去的希望。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秋瑞嘴唇动了动,“你肯定知道。”
“嗯,”白怽点点头,然后才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又接了一句,“我知道。”终于是肯跟自己说话了,白怽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将你的伤养好再说。
白怽转身去厨房煮粥,秋瑞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里,光线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屋里只有他躺着的这一张木板床,狭窄而陈旧,却铺满了柔软的锦缎,被子里有一股好闻的阳光味道。远处有一张木桌,旁边放着最普通不过的长条板凳,方才白怽就是坐在那里。角落里除了一把扫帚,已经堆满了被他打破的白瓷碎片。
秋瑞将眼神收了回来,望着这低矮的屋顶发呆。莲汐可还安好?师父可还安好?留仙公子可还安好?小六子可还安好?
“吃饭吧,”白怽端了一碗粥进来,小心翼翼的将秋瑞扶着靠在床头,又在他背后加了几个软绵绵的垫子。
“我自己吃。”秋瑞伸手去接,手却端不稳一个小小的白瓷碗。
白怽将碗拿稳,看着他苍白的指尖心里不由就疼的厉害。当年自己若没有逞能去西北,定能将他护的周全,如今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自己又能去怪谁?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他父王的算计吗?就连彦旺达之死引起的事端也是被算计好了的吧,若非如此,他也能早些赶回来。白怽将指节攥的发白,终归都是怪他,既然如此喜欢,又怎么就能舍得离开这许久?
“好了就让你自己吃,可没有几个碗再让你摔了。”白怽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送到他嘴边。
秋瑞张嘴吃了一口,眼睛却不看他。说是白粥,却是用鸡汤煨出来的,里面加了些补气疗伤的药材,带着些许的甘苦。
白怽喂的很用心,一勺一勺的看他将整碗吃了干净,眼底终于是带了些笑意。若能将人一直留在身边,他愿煮一辈子的粥,扫一辈子的屋。
“还要吃吗?”白怽替他擦擦嘴角,“还有许多。”
秋瑞点点头,却不说话。多吃一些,才能好的快些,才能去找莲汐。
秋瑞整整吃了三碗,白怽就一勺一勺的喂了三碗,眼底笑意越来越浓,看他吃粥心里面都这般快活,虽然他还是不愿与自己说话,可这粥总归是自己煮的。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的。”白怽看着他笑。
秋瑞不吭声。没想到你还会煮粥。
“可要躺下吗?还是再靠会儿?”白怽问。
秋瑞看着墙,不说话。
“小竹轩虽然被烧成了灰烬,可是却并没有太傅的尸体,当晚柳留仙也从宫里失踪了。”白怽说,这些应该都是他想知道的吧。“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皇城。”
“嗯。”秋瑞点点头。
☆、42、爱别离莲汐甘赴死,放不下缘何缘来处
白怽倒了热水来帮他擦脸,又端了盐水来给他漱口,最后将他身后的垫子都抽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躺平,“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何时去找莲汐?”秋瑞问。
“等你好了。”白怽将被子给他盖好,“我就歇在旁边长凳上,有事喊我。”
秋瑞想了想刚才看见的长凳,就睡在那里吗?果然是父债子偿,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白怽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屋里便完全暗了下来,想来外面也是深夜了吧,秋瑞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屋里很静,能听见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莲汐现在在哪儿?”秋瑞问。
白怽在黑暗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如何就能下得去手将自己伤成这样?指尖入肉,像是要生生将心挖出来一般,鲜血淋漓的染满了衣襟,他若是晚到了一步......连想都不敢去想。
“莲汐在哪儿?”
“大牢里。”白怽不想骗他。“三日后在皇城处决。”
“三日内我要能下地。”秋瑞说。
“好。”白怽说,“秋瑞,若你先遇见的是我......”我们会不会换一个结局?好像晏景和柳留仙那样,不问世事,恣意潇洒?
“亦不会。”秋瑞闭上眼睛,就算你待我再好,也是白端己的儿子,与我有毁家窃国之仇。
“若没有我父王......?”白怽最终是没有问出这句,哪有这许多如果,他与白端己连着斩也斩不断的血缘,又何来如果。
“休息吧,”白怽说,“明天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黑暗中,秋瑞将被子裹的紧了些。“你不过是喜欢我这副皮囊罢了,又何必如此?”现今秋慈都在你白家手中,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又何必来做这些端茶煮饭的事情,难不成是犯贱,得不到的才最好。
白怽皱了皱眉,将腰间那块雕了虎头的玉坠子攥紧,“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是我熟悉之人,认识了几辈子那么久,与其他无关。”那是种刻入骨髓的情怀。
真是笑话!秋瑞心想,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很快便沉沉睡去。
白怽在黑暗中看着他的方向,仔细听他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觉得很安稳。
第二日清早,迷迷糊糊间秋瑞就闻见了屋外飘进来的香气。
“醒了吗?”白怽帮他擦擦眼睛,“醒了便吃饭。”
怎的除了睡就是吃?秋瑞在心里腹诽一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日就能跟东街的屠户一个体型。
“我煮了鸡丝面。”白怽还将软垫放在他身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你尝尝看如何。”
秋瑞感觉今日有了些力气,自己将碗端过来吃,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他喂。
“我倒是宁愿你多让我喂上几日。”白怽心中略感遗憾,想想他昨日乖巧吃粥的样子,眼底不自觉便带上了笑意。
秋瑞往里挪了挪,将头转向一边。
“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白怽道,“我昨日收到了消息,小六子跑了。”
“嗯?”秋瑞脸上闪过一丝神采,跑了啊?跑了好,果然是师父教出来的人,没有给师父丢人。
“我知道那是跟在你身边的人,”白怽说,“跑了也能让你安心些。”
秋瑞继续吃面。
“面做的可还合口?”白怽坐在一边看着他吃,心情略好。
“小六子我会安排人送到西北,那边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伤害到他,你放心。”
秋瑞将面吃完,把碗递给了他。
“再来一碗?”白怽问。
秋瑞点点头,这人做饭还挺好吃,跟师父厨艺一样好。
“莲汐是被白端己抓的?”秋瑞接过面条,问。
白怽顿了一下,“不是。我父王...白端己一直在找她,可最终是她自己去的白府。”
秋瑞心下觉得好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在我面前和白端己撇清关系吗。